年轻时的廖华恩和苏婧水火不容,有时候他吃完饭回不了家就让司机把他送单位宿舍,而单位没有秘密。遑论邓淮这么会察言观色,见人下菜。他主动找到廖华恩,以示好的姿态带他见了许兴亿,还向许兴亿介绍,说这是将来的廖市长。
那个时候谁知道谁会爬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省长也好市长也好,都是让人听了开心的恭维话。廖华恩听听也就算了。他任由邓淮和许兴亿把他带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对他们的目的和嘴里的新鲜东西感到好奇。为了凸显刺激,还专门让他戴上眼罩,直到被安排着坐下,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靠近,柔若无骨的手摸上他的大腿弯,他瞬间撩开眼罩看,那是个五六岁,打扮俗艳的小女孩儿,口红甚至涂的溢出嘴角。
廖华恩和她畏惧而又明亮的眼睛对视,喝了酒的太阳穴向两边突突地跳。他瞬间站起来,一把推开身边的人,转身就走。邓淮在身后追他,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翻脸,他指着邓淮的鼻子破口大骂。
邓淮讪讪的。廖华恩这才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是一栋在偏远郊区的别墅,只有一条路,零星的绿化,没有摄像头,隔很远才有一个路灯。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跟邓淮打过交道。
直到第一次竞选。
他的烟抽完,柏佑清又给他递一根,他没有接。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竞选当晚,我收到一份匿名文件。”
那份匿名文件毫无疑问是谁发给他的,里面就一段视频,是那女孩儿摸他大腿的视频。他这才知道什么友好和善,什么广交朋友,什么排忧解难,都是借口。都是为了把人引诱到犯罪的边缘,把对方推下去再掌握其证据而达到自己目的的险恶。就这样的人,他步步高升,就这样的人,他始终试图压自己一头。
柏佑清嘶了一声。
廖华恩是个话很少的人。纵使两个人相交不短,他也从未提及过往事。他只当他们两个是竞争的太激烈,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前尘纠葛。
他想了想,摇摇头:“但是但凭这个,也很难断定邓淮就是其中的主犯。”
廖华恩说:“我去见了许兴亿,他告诉我的。”
他想到什么,望着遥远的天际,“廖远停有个对象,叫刘学。”
“远停有对象?”柏佑清十分惊讶,“干什么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廖华恩摆摆手,不愿多提,“远停出事后我就派人盯着他们,知道他们查到了许兴亿。许兴亿唬唬他们还行,吓唬不了我。”他冷笑一声,像是想起那晚的情景,“我坐在那儿三十分钟他才醒,看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来干什么。”
“你说我来干什么?”
那晚廖华恩翘着二郎腿,像说吃饭一样简单:“我怕他们处理你处理的不干净。”
“许兴亿是你杀的?!”柏佑清瞪大眼,猛地压低声音,“杀人?你疯了?”
廖华恩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柏佑清掐着腰踱步,这太疯狂了,他今天一天接受的讯息一个比一个令他震惊。他身后的廖华恩面无表情,甚至有空摸出来手机问苏婧:为什么不回消息?
柏佑清忍不住训他:“你就没想过将来怎么办?万一事情败露,你就把廖远停毁了!难道你不看重他的前途?有那么多好办法,你不用,偏偏选择这么愚蠢极端的举动,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好,就算,就算一时拿邓淮没办法,但起码能保全自己,连把自己都置身与危险,你还怎么跟敌人做抗争?我们是半截子要入土的人,孩子们呢?他们还有那么长大好的人生!”
人生。
廖华恩握紧了手机,又猛地松开。
“你为什么不说话?”柏佑清看着他的动作,“你有什么就说,别憋着,等会儿再给我甩出来个惊天大雷,我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人生。”廖华恩笑着,他蹲下去,又站起来。只这一个动作就已经感到困难。他老了,他再次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事实,他老了。
“我老了。”他平淡地说:“我前半生一直在强求。”强求爱情,强求爱人,强求前途,换来一个强求的人生,最后落得妻离子散。他总是不甘于平庸,又觉得顺其自然或者顺其天意,就会成为毫无作为的普通人。所以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名利,权利,地位。”他的父亲不看好他,他就要当家族里的第一,仕途上的政敌要干过他,他使出非常规、道德败坏的手段也要赢过他,自己的儿子不按照自己规划的路走,他要压迫他——他实在是强求的太多了。
想起廖远停,他笑了一下,又收起笑容,“年轻人哪个不鲁莽?不觉得世界美好,追求所谓的正义公平?”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他笑笑,柏佑清看着他,竟觉得廖华恩似乎还挺欣慰。
“但这就是他们跟我们的区别不是吗?”
“让他走自己的路。让他成为他自己吧。”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祝他一臂之力,让他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