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远停看着那行突如其来,甚至是时隔久远的一句关心,眼眸微沉。
-你也是。
对方没再回。
廖远停将U盘挨个打开,一个里面是压缩文件,全是地方官员行贿受贿的名单,还有一个是一段未命名视频。他点开视频,面色瞬变。正在翻阅账单的窦静云脸色也变了,烦躁道:“这都是一些小官,没什么用啊。”廖远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窦静云凑过来看,僵硬如雕像,连眨眼都带着呆滞地卡顿:“这……什么……东西……”
视频里赫然一段男女从上车到去酒店开房的跟踪影像,他们举止暧昧,行为亲昵,角度一变,已成偷拍视角。廖远停握紧了拳头,脸色苍白,额头出着细密的汗珠,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另一个毫不相识的女人身上起伏,猛地关了视频,趴到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发力间连带着腰部的创伤挤压到上限,缝好的伤口如崩开的丝线,扯着血肉向两边拉,流出涓涓的血。
“廖远停,廖远停!”窦静云死死地扶着他,额角的青筋跳着,“你先别激动,别激动……”
病房门推开,是刚放学的刘学。他背着书包,笑容僵在脸上,一步跨过来蹲到廖远停身边,他抓住廖远停的领子,费劲地把他抱到怀里,有些慌乱地捂住他的嘴:“窦哥,水,医生。”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窦静云连忙倒了水递过去,出去喊医生。刘学捧着廖远停的脸,看着他痛苦地、紧皱的眉眼,知道这是因受刺激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因太排斥某件事身体做出的抵抗。以前在彭怀村的时候,他经常一边哭一边吐,奶奶就会倒水给他喝,不喝就灌,硬是呛的他停止这种过激行为。廖远停喝下了几口温水,紧紧抱住刘学,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他没有哭,没有哽咽,没有一点动静,仿佛是一具没有生命和温度的尸体。刘学轻轻抚摸他的背:“好了,没事了……”
廖远停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些东西,也从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看到了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只知道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父子之间的关系好像要冰释前嫌了,他们不再那么强烈地敌对着,廖华恩甚至关心他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是他求都求不来的,是他渴望着却要猛地将其摔在地上说太恶心的爱。
他太拧巴了。
廖远停睡下后,窦静云和刘学在医院的走廊抽烟。窦静云愁云满面,刘学找他要了一根。窦静云惊奇地看着他说:“你还会抽烟?”又说:“可不能让你抽,不然挨抽的就是我了。”
“你就只是廖远停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刘学好笑地看着他,窦静云瞪着眼哑口无言,他嘿了一声,“你这小屁孩儿。”
“不小了,虚岁十八了。”他抢了窦静云手里的烟和打火机挥了挥:“成年了。”
窦静云看着他熟练点烟的模样,抱着膀子重新审视他,好奇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廖远停刚出事儿那会儿。”刘学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像这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后来我们在一起,他总是站在窗前抽烟,神情淡淡的,但眼底浓郁的黑,像藏了很多心事,当时我就在想,他在想什么?我就学着他的样子,站到窗前看,看天空,看树叶,看着看着就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好,为什么遭受这些的是他,我是不是村里人说的煞星,后来我发现这些问题我无论站在这儿多少次,我都想不明白答案,久而久之,也就学会抽烟了。”
窦静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笑了笑,摸了把他的头发,“小刘学又长大了。”
“窦哥。”刘学看着他掐灭烟,“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了。”
窦静云一顿,“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吗。”刘学面无表情,“窦哥,你们瞒不住我的。”
他直直地看着窦静云,窦静云左右看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廖远停会告诉你的。”
“他不会。”刘学斩钉截铁,“他你还不了解吗,他不会说的。只是今非昔比,我们不能再从意外中汲取经验。我现在有空还去拳馆练习防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防万一,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做足充分万全的准备,没有随时抽身离开的犹豫,何况曾经的我帮不了他,也拦不住他,但现在不一定。”
窦静云摸着下巴看他,眼神探究,“小刘学,你变了。”
“可能吧。”刘学笑笑,“窦哥,你放心,就算你们真做了我不赞同的事,我也不会和他争执,更不会生你们的气。”
他语气平静:“我知道廖远停是什么样的人,一直知道,我原谅他,任何事。”
沉默许久,窦静云将烟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