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站起来打招呼,于是又出现一片“杨总”的声音。他也回应着走到主位坐下。然后又安静了。
杨广生转头看林树丰,发出十分不合时宜的轻盈笑声:“呦,舅舅。这是怎么啦?新年开门儿红啊,大吉大利,恭喜恭喜。”
林树丰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最后只是讪讪地笑了。
应酬的场面说些应酬的话,陶枫昏昏欲睡,时刻看表。
不知哪位提到了重点,包间里安静下来,都看向主座。
于是陶枫也看过去。
“各位长辈为集团付出一辈子了,我从来没想过亏待。”杨广生说,“不过有些主张确实不合适。”
对面那个双目炯炯的50来岁男人往后一靠,声音气愤:“那个公司早已经破产清算了,后来以我个人名义收购补贴,重新注册的。杨总,给你爸干了一辈子,也不是说我连命都是你们家的,自己连条裤衩都没有吧。”
粗俗。陶枫想。真不愧是暴发户的手下。
“看账说话吧。”杨广生说,“那厂子怎么破产的,记录我有。”
男人哑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旁边那个胖一些,年纪大些的老人按住了他。
“先不说外面的,说说地产这块。那个资产股权分割方案是我们都认可的。就算是打官司,也没什么说的。”
“那是你的想法。”杨广生又微笑着端起酒杯,“我不这么觉得。”
交头接耳的声音。
杨:“经济法这个东西,大多数时候说透了不就是看谁更能利用规则获益吗。你懂,我也懂,咱们大家都懂。耗下去只是看谁的时间更多,谁能撑得住罢了。有实力的是赢家。”
老人脸色变差,然后陶枫他爸也掺合进去了:“广生啊……”
陶枫叹了口气,看他妈:“给我夹块那个鸽子。一会儿凉了。”
他妈把鸽子夹给他,同时小声说:“我从来不觉得杨广生不如杨知行。他还挺厉害的。”
“怎么,很光彩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陶枫说。
他妈:“……你能不能小点声。”
陶枫又打量了杨广生一阵。他正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脸上带着深浅难测的虚伪笑容,亲自给各位刚刚还剑拔弩张的长辈斟酒。
陶枫:“不过,老杨好歹像个活人,你知道他想干什么,要什么,自私自利也是种有血有肉好吗。杨广生就像投射在这个世界上的幻象似的。我看他这辈子都只能自己在那个位置上,孤独终老。”
他妈笑喷了一下,压下来继续耳语:“胡扯。孤独什么终老。人家那么有钱,找对象还不容易吗。”
陶枫:“……”
陶枫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一个宴会上,那个傻瓜江心白像块望夫石一样看着杨广生,而杨广生在勾搭另一个男人。
陶枫知道杨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单纯只是一种玩弄罢了。可是,石头为他放下前途,去了江城,石头天天围着他转,用看着星星月亮的眼神仰望着他。可在他做出那种事儿的时候,坦然之极,眼神扫都没有扫那块笨蛋石头一眼。
他可能永远也读不懂那种疼痛。
杨广生斟完了酒,依旧微笑着,侃侃而谈。他好像从来都是那样,身边仿佛有谁也无法穿破的结界,让他只能轻飘飘的,这个世界感触不了他。并不全是身份的原因,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瞬间陶枫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
真是个可悲的人。
“也许他就只能靠钱来维系关系了。”陶枫说,“可能只有为了钱的人,才可以忍受和一个没有灵魂,不会付出一分信任和真情的空壳子厮守终生。”
而这个时候杨广生正举起了酒杯:“今年第一个方向,就是用生生集团收购江城的游戏公司,扩大资金和人员投入开展二次元文化市场。”
“嗯?”议论声。
杨:“第二个方向,针对贫困省市,打造城市宣传性的扶助项目,把政策和旅游,地方经济建设结合起来,换取地方支持。咱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赚了钱是不是应该回报社会,别光想着捞钱,要不到时候出点事,这大半辈子家底还不都是给政府挣的。”
没人吱声。
“还有第三,接下来,我想买个岛,做旅游开发。近两年旅游产业爆发式增长,而从国际局势和出行安全性考虑,我们中国游客非常需要这样一个岛。我要打造一个最好的岛,可以作为幸福的归宿的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