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想起小白跪在厂房前痛苦的哭声。
恨你。恨死你了。
对,就是那个心情。
“毁掉自己还想着要让这个浪批好好的,可你总在玩我”。
就是这个心情。
我怎么会不懂呢?
杨广生也很想活着。好好活着。他时常觉得自己的求生欲比任何人都要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深入骨髓的自私。他可太爱自己了。他非常希望自己好好活,做好一切,如果能做个自己高兴也让别人快乐的人,这世界多阳光啊。
但这俩他一个都做不好。
他身上有别人需要的所有,那么多,那么大,以至于就算把他这个人从中剔出去都一点没有影响。
所以,为了什么呢?我又没有要读书的弟弟,也不需要买大房子。
“因为……咳咳。你的遗嘱还没写上爱人的名字呢,……笨蛋。那么多的钱呢。”
……我的遗嘱还没有写爱人的名字。
好奇怪的借口。
但非常合理。
神经反复的杨总弹了一下,挣扎着抓住浴缸边爬起来,剧烈咳嗽。然后他拖着正愈发僵硬的身子从浴缸里翻出去,单手像个蠕虫一样在瓷砖上执着地扭动着,打开了全部的光暖。浴室里一下子亮得刺眼。他在炽热的白光中躺在地上,摊开自己,哆嗦着取暖。
他烤着烤着,感觉舒服了很多,但比较实在的头痛和冻痛开始咬上了他的身体。
“啊……”他小声呻吟。
手机在浴缸的水里震动。这款手机防水确实好。他爬起来捞出手机,看见这次是老王的来电。
“……”他再一次甩甩手机上的水,按了接听。
“喂。”
“杨总。我把小江送到酒店了。”老王说。他的声音像被装进了酒桶里,闷闷的。杨广生又甩甩,回答:“嗯。知道了。”
“您那边声音怎么这么奇怪。有事吗?”
“没事。你说。”杨广生说。
“我安抚了他。”老王说,“就按您说的,‘离开杨总这样的人是福气’什么的。都跟他说了。”
杨:“………………”
“不过……”老王沉吟片刻,“我说了那些,他却跟我说‘杨总身份特殊,做为佣人说话要注意立场,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就不好了’。”
老王还学江心白那种性冷淡语调,学得惟妙惟肖,听得杨鼻子发酸。眨了眨眼睛。
“嗯。像他说的话。”
老王:“他还在我车上啃了一会手背,问我,杨总小时候的病,有没有再复发过。”
杨广生握紧了点话筒,没说话。
老王:“我这么有职业素养的人,当然要注意立场,万一他是有心人想利用我就不好了。于是我说‘请您自己问我们杨总’。”
杨总意味不明地叹着笑了一声。
“然后吧。”老王咳了一声,“他说最近火车票都没了,明天上午只有最早那趟。让我把行李邮寄到海城,到付就行。”
老王:“我说那快递费也太贵了吧。整不好比你那破箱子都贵。”
老王:“他想想说,‘那把箱子打开,里面有份合同。把那个合同帮我快递了吧。别的也没什么。以后再说’。”
老王:“我说‘好。那你箱子有密码吗’。”
老王:“他想想又说,‘算了你把箱子给我快递了吧。多少钱我付’。”
老王说了好多废话。但杨广生听着他复述小白的废话故事,倒听得很安静。
“然后呢。”他还给废话递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