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还是蹲下身子,把那个盒子拿起来了,放在眼前盯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
是一个打火机。
……
李梓晗听见客人走到了桌旁,坐在他对面,然后把哥哥的打火机放在桌子上。
“这个。哪来的?”客人的声音气息很不稳定。
李梓晗心情也不稳定,他恍惚地抬头,看对方:“……啊?”
“打火机。”杨广生重申了一次。他调整了状态,尽量语调如常地说:“你哥不抽烟吧。怎么会有打火机呢。”
“对!我哥不抽烟的!”李梓晗赶紧替哥哥澄清,回答杨广生:“这是恩人的信物。”
李梓晗把黄铜打火机拿在手里,整理了情绪,说:“我们小时候,爸妈去世那天,债主上门讨债。眼看哥哥要让他们打死,有位老爷爷救了我们,帮我们偿还了债务。这是他的东西。”
客人紧盯着他手里的打火机。
“恩人。”
李:“嗯。我当时年纪小,看见我哥被打得浑身是血,吓晕了光顾着哭,根本没看恩人的样子。多亏爷爷留下了这个信物,我们就能根据这个和爷爷相认,还给他钱。”
杨:“……还钱。”
李梓晗轻点了下头:“嗯。”
李梓晗一副偷偷瞄对方表情的样子。他看见对方的神色又难看了些,于是又赶紧说道:“……其实这是我的债务,和我哥没关系!我毕业以后会努力自己赚钱攒钱,还不清爷爷就还他的后代,能还多少是多少,不会拖累我哥。毕竟他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
对方终于回了点神,看着他:“别这么说。你们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弟,你就是你哥生活的一部分。他从来没说你拖累他。”
李梓晗摇摇头。
“我跟我哥没有血缘关系。”李梓晗说,“你不知道?我哥没和你说吗。”
杨:“……什么?”
李梓晗:“我爸和后妈是各带一个孩子结的婚。可我后妈还没跟我爸过两天好日子,我爸就因为工厂陷入三角债撑不下去,破产了,跟我后妈俩人筹钱的途中又车祸去世了。本来我哥跟妈妈日子就不好过,这样他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却多了一个毫无关系,又需要他照顾的小拖油瓶。”
客人眼皮抖了抖,极轻地叹了口气。
李梓晗并不显得太激动,因为这都是在心里翻滚了多少年的事实,他只想平心静气地说给对方听。
“所以,债务是我爸留给我的,跟他没有关系。讨债的人当时都这么说。”
债务。恩人,还钱。每个字都像擦了辣椒的巴掌。
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起来:“你哥的腿……”
“是为了我!我们当时没钱治,耽误了。”说到这件事,李梓晗忍不住没有管理好表情,还是难过又懊丧地抽动了下鼻子,不过很快憋回去了,争辩似的说道:“我哥那条腿虽然不太好,但那个伤并没有影响他行动,他比一般人还更结实,更健康呢!”
这位姓杨的客人突然用手撑住额头,挡住了眼睛。
李梓晗眼睛扫到桌上的空杯子,一顿,又站起来,去厨房重新给客人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面前。这时候杨广生已经又坐直了,看着李梓晗:“谢谢。”
他拿起杯子,低头喝水。这个搪瓷杯子底下已经蹭掉了釉,也是他之前用过的。
“那时候你们肯定过得特别的辛苦。”杨广生低头说。像是问话又像总结。
“嗯。但现在好了。”李梓晗坐下,看看对面抱着水杯不抬头的人,又说:“虽然这种日子对普通人来说很贫困艰难,但对我们来说真的很可贵。以前在福利院,有坏孩子总会结伙去街上偷抢,他们要拉我哥入伙,我哥不去,他们就揍我哥。那时候我哥才13岁,根本没力气反抗带头那些16、7岁的大小伙子。有一天我哥拿舍管的皮带把头目捆了,让他亲口承诺离我们远点。结果那个坏蛋当时说好了,可后来打我们打得变本加厉。”
他说到这段往事,好像怨气早就消散了,只是很平静地叙述。可接下来的话语气又很有情绪,充满着自豪。
“即使这样了,我哥还是对我说,‘李梓晗,离他们远点,跟这样的人混到最后只能隔三差五去号子里旅游,永远赚不到八百万’。所以,我们才有现在的生活。你说,我哥是不是很厉害?”
“……嗯。”杨广生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他嗓子发出一声,又拿起杯子喝水,挡住了自己的脸。
八百万。即使李梓晗没解释,杨广生也知道这个数字的来历。他在很多次提及那段戏剧性的人生经历的时候,都会打趣提到的:“我会双倍还你”。
李梓晗:“照顾我这个没关系的‘弟弟’,寻找打火机爷爷。这些年过得多难他都没放弃。所以,我哥可能……性格有点内向,好像很阴郁似的,但他其实,人品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