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能像李娴妃那般孤高自傲看淡一切,结果高估了自己。娘家已经没人了,唯有宫里头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仰仗。她以为自己但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可是得知温淑妃侍寝,还是受不了。那人曾给过她生路,她却选择像菟丝花那般依附于他。郑惠妃彻夜未眠。她心里头清楚帝王从来都不属于某个人,可是素来清心寡欲的人却忽然转了性,还是令她难以自持。大梁五日一朝会,若是在平时,周瑾行都是卯中起床梳洗。朝会则不同,寅末就得起了。这个时节已经到了初夏,天色亮得早,但外头还是黑黢黢的。黄内侍走到殿门口,喊道:“陛下,该起了。”听到外头的响动,周瑾行睡眼惺忪坐起身,披头散发的,昨夜睡得并不好,眼下泛青。温颜很有职业操守,硬是记着程嬷嬷的叮嘱起来伺候天子更衣。她没有替男人穿过衣裳,但想到能摸到八块腹肌,还是自告奋勇上阵了。初夏的早晨有些凉意,周瑾行昏昏沉沉地坐在罗汉榻上醒瞌睡。丝质的月白寝衣有些松垮,领口及袖口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光。男人披散着发,神情里透着倦怠。不一会儿宫女内侍备好洗漱铜盆进殿伺候。净面,梳头,更衣,一系列动作行云如流水。殿内安静,没有人说话,周瑾行像木头似的任由人们打理。今日朝会,穿的衣裳比平时要庄重些。宽大的玄色交领织锦衣袍加身,金丝绣的龙纹张牙舞爪,不怒自威。温颜系玉带时不小心系紧了些。对方个头高,宽肩窄腰,肥大的织锦玄衣被玉带束缚,腰线一下子就凸显出来。温颜不由得在心中暗赞:【妈呀,一把好腰!】周瑾行:“???”那女人色胆包天,替他抚平衣袍时揩油摸了一把屁股!周瑾行捉住她的手道:“腰带束得太紧。”温颜忙道:“妾手拙,陛下勿恼。”说罢替他解松一些。她个头矮,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身上有淡淡的桂花甜香。两人隔得近,看起来颇有几分暧昧。温颜没注意到周瑾行在盯着她,满脑子都是:【这腰真的好细啊!】【屁股也很有手感,我要是再摸一把会不会被剁手?】这些荒唐的心声钻进周瑾行耳朵里,脸色愈发难看。温颜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反正等会儿都要气死他,再摸一把算了。她当真厚颜无耻又掐了一把他的腰。周瑾行:“……”无耻狂徒!怕自己又被她揩油,他戒备地离她远了些,外袍由内侍穿戴。青年帝王一袭织锦玄衣,头戴高冠,脚蹬六合靴,通身都是权势者的庄重威仪。那外袍直襟宽袖,金丝绣纹在玄色上飞舞,端的是精美华贵。到底是上过战场,亲手搞过牢狱灾的男人,锦衣荣华,板起棺材脸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温颜老实不少。待周瑾行正好衣冠准备离去时,温颜想起窦春生的前程,忽然道:“陛下。”周瑾行扭头看她,没有吭声。温颜露出娇羞的神情,怯生生道:“昨晚陛下曾答应过妾,要好生查查窦春生一案,陛下办完政务后,可莫要忘了。”周瑾行愣住。温颜面带春色,作死地上前勾他的玉带,撒娇道:“陛下可莫要忘了。”那小动作心机十足,给外人的感觉亲昵至极。这不,在场的黄内侍等人垂首不敢看二人。可是钢铁直男一点都不卖面子,露出奇怪的表情,“朕何时说过要查窦春生一案?”温颜小嘴一撇,故意道:“陛下真坏,昨晚在枕边说过的话,天亮就忘了。”周瑾行没有答话,只冷幽幽地看着她表演。见他面色不善,温颜柔柔弱弱地跪了下去,小声道:“陛下息怒,妾说错话了。”周瑾行居高临下俯视,愈发觉得这女人的演技堪比戏台上的伶人。他才不会给她留颜面,冷漠道:“既然知道说错话,该如何责罚?”温颜垂首不语。周瑾行用讽刺跳梁小丑的语气道:“回去禁足三月,不得出长春宫。”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温颜硬生生憋红了眼眶,缓缓仰头,哀哀地看他,欲言又止。那委屈含恨的小眼神儿看得周瑾行不明所以。然而当他瞥见周边的宫女内侍时,不由得愣住。他们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晚上甜言蜜语把人姑娘哄上床,白天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账!拔吊无情!渣男!甚至连黄内侍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仿佛他是脏东西一般,难以启齿。周瑾行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顿时血压飙升,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一张俊脸彻底绿了。朕风评被害!风评被害!!面对人们批判性的审视,这个爱面子的男人彻底社死。他气恼地指了指她,想替自己辩解什么,最后甩袖而去。殿内的宫女们无比同情温淑妃。自古帝王多薄幸,果真如此!一大早周瑾行就跟吃了炮仗似的,看谁都不顺眼,但他昨夜召温淑妃侍寝,留不留子嗣是个问题。底下的内侍不知如何处理,黄内侍只得硬着头皮追问周天子要不要送避子汤。周瑾行顿住身形,劈头盖脸就开骂,“一黄毛丫头,用什么避子汤?”黄内侍:“……”他无端挨了顿骂,心里头叫苦不迭。周瑾行窝了一肚子火气,背着手去朝会,甚至连早食都没心情吃,被那女人气饱了。身后的黄内侍做了个手势,下头的人们算是明白了,周天子是要留子嗣的。虽然温淑妃被禁足三月,可是侍寝后没服用避子汤,一旦她有机会诞下皇嗣,两宫势必得掀起一番争夺。今日黄内侍无端受牵连,朝会上的百官也叫苦不迭。周天子火气贼旺,全无往日的沉稳,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几名官员被他训斥得狗血淋头。底下的温宗荣大气不敢出。他晓得昨晚自家闺女侍寝,这一早周天子就冒火冲天,回想昨儿闺女硬刚周天子的情形,多半跟她脱不了干系。温宗荣愁得要命,生怕周天子找茬儿,心中一个劲祈祷: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上头的目光忽然投了下来,周天子面无表情道:“温爱卿以为如何?”那一瞬,温宗荣如被雷劈,仿佛见到了他的太奶!在温御史饱受精神折磨时,他的好闺女已经回到了长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