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门外,官道上。马驹子骑在马上,看着前头的城墙,心情复杂。似乎总是迟一步。打滨江是。得滁州还是。马驹子之前的锐气都快消磨光了。说实话,要是之前霍五带她北上,留牛清驻守,说不得她还不乐意。毕竟留在滨江的是两千人马,带出来的才一千。可谁想到徒三爷退出了滁州,滁州霍五当家了!她不甘心做个寻常妇人,一心做个武将,却是一次次错过战事!这次就是霍五派人去滨江,换他们几个小辈回来。马驹子既带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除了马驹子、霍虎、薛孝、林瑾,老和尚也来了。滨江如今是霍林掌衙门事,两千县兵则交给从滁州调回去的朱千户执掌。至于霍石头,没有老和尚需要护卫,就进了滨江县兵营,给朱千户打下手。朱千户就是童军头目坚强兄弟之父,是马寨主早年的小兄弟,后来跟着马寨主在蟒头山立寨,素来倚为心腹。只是朱千户有痹症,这两年发作的时间更多,守城或打理后勤还罢,出征打仗是困难了。听说霍五要调人去守滨江,朱千户就主动请命。……霍虎神情依旧木讷,可看到城墙时,面上也多了和缓。小弟在!宝叔在!五爷爷在!……薛孝眉眼带笑,心情大好。他在霍五身边有些日子,瞧出来霍五是极护短的性子。养父是霍五的把兄弟,自己是霍五的半个弟子,这个大腿抱着可踏实。霍五得滁州,大家才有更广阔天地。比徒三爷占滁州强多了!至于惹不起的霍宝,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以后相处避之锋芒就是。……林瑾的心情,比马驹子更复杂。他心中,肯定是更亲近马寨主、杜老八等人,这些长辈看着他长大,但谁也越不过相依为命的祖父去。祖父之前离了马寨主,投了杜老八,已经惹人非议。又离了杜老八,投到徒三爷麾下。这回,又投了霍五。饶是亲爷孙,林瑾心中也不能说祖父这样反复是对。世人讲究“忠孝”,“忠”还在“孝”上。祖父这是犯了谋臣大忌。再想起霍五之前收学生时对自己的为难,林瑾心里更没底了。之前因为林家悔婚之事,霍五就对他们爷孙有意见,这回意见更大了吧?……老和尚坐在马车里,却是憋着气。大骗子!说好了滨江政事不变,这才一个月,就变了!霍林跟在他身边半月,一个秀才,能学多少?一县之地,两、三万百姓,这打理起来是闹着玩的?老和尚已经打定主意,见了霍五就要大骂一顿,先出了这口心火再说。……滁州城门已经恢复往日模样,任由人出入。马驹子一行人,加起来也有五十多号人。守军却是问也没问,就放了行。这与马驹子想象中的风声鹤唳,截然不同。就是老和尚都压了心火,好奇的挑了马车帘向外探看。店铺的伙计热络的招呼来客。挑担子的商贩高声叫卖。举着糖人的小儿在追逐嬉戏。路过的行人平和从容。街角的乞丐懒洋洋的抓虱子。整个州府看上去,一切正常。他们不晓得,城里气氛昨日不是这样的。半日就扭转过来,还是全靠今早的衙门“公审”。百姓们晓得了这几日城里戒严,是因为抓拿吴家人的缘故。吴家是滁州地头蛇,手上那么多人命,家中还圈养了几十家丁护卫,可不是得小心再小心。霍元帅是大好人,为百姓做主。百姓们有了这认知,加上街面上的巡丁也撤了,城里气氛就立时回转过来。有幸站在大堂外,亲眼目睹“公审”的百姓,更是招呼三、五好友,在茶馆里讲起吴家一桩桩恶行。“黄花闺女就祸害死了好几个,小媳妇逼着上吊了两个!那老棺材瓢子,倒是一身的花花肠子!”“吴老二更坏,就为了一个铺子,灭了人家满门七口……”“连本家也没放过,吴家长房小哥留着药渣呢……吴家老族长,当年被那老淫棍害死的,这还是亲兄弟呢……”大家羡慕那涉案十几户人家,钱财都回来了。“霍元帅真是大好人!”“真正为咱老百姓做主,就是话本子里的青天老爷,也就如此了!”“活着的人家都得了补偿不说,连死绝了两家也照顾到了……真是心善……”霍五依旧是深居简出,寻常人不得见,可新元帅这大好人的名声是彻底传开。……“呸!心狠手辣的恶匪,还自诩大好人,简直荒谬!糊弄鬼呢?吴家的家底就这点儿?大头都密下了,还厚着面皮当起好人来,真是黑心肝!”城西一户人家,当家人招呼了兄弟子侄来,说起州衙事。听闻街上百姓开始夸新元帅,这当家人愤恨不已。“爹,咱家怎么办?老二胳膊还伤着……”这家就是吴家的狗腿子,也是吴家姻亲,原本订的亲事是长房的吴四姐,后来为了巴结吴老爷,换了吴老爷的亲孙女。昨日宴席为吴家摇旗呐喊三家,就有他家。当时服了软,可回到家里还是不踏实。“城门口门禁撤了?”“撤了!沈家马车半个时辰前出去了,也没人拦!”当家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怕死,道:“分批走,只带足了银子,其他的都撇下!”“爹,那女眷?”“生怕不招眼吗?咱们先走,从和州绕路去金陵……”……滁州北上官道,快马加鞭的马车因马力不足,终于放慢了下来。马车夫回头看了眼来路,确定没有人马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车帘撩开,里面探出一人,是昨日州府座上客,沈家老爷。“老二,多远了?”“出城十多里了!”赶车的沈二话中带了几分轻快。“出了滁州再歇!”太阳高悬,沈老爷却莫名不安,连忙嘱咐儿子道。沈家不仅是吴家狗腿子,还是送妾给江平的几家人之一。之前就心虚,昨晚见识了霍五的霸道狠辣,他们就更是怕了。借着霍元帅刚“收服”士绅商贾,面上还温煦,沈家父子就跑出来了。打算去亳州投江平,再找机会跟柳元帅告状。霍五在滁州无法无天,再不管就逼得大家没活路了!沈二应了一声,扬手要挥马鞭。“哒哒哒哒!”随着马蹄声响,前面出来两队兵卒。“爹?”沈二勒着缰绳,带了颤音。沈老爷屏气凝神,胳膊也在颤抖。“嗖嗖嗖!”几支箭支落在马身上。“嘶!”“啊!”……州衙门口。听闻马驹子一行到了,霍宝、牛清迎出来。分开不过十来天,却像是过了好久。“姐、孝大哥、林大哥、老虎!”霍宝依次见过。几人都翻身下马,望向霍宝。霍宝还是差不多的装扮,差不多的神情,与滨江时没有什么不同。可到底是不一样了。之前霍宝仗着的更多的是徒三的势。他是徒三嫡亲外甥,是徒三与黑蟒山系、曲阳系众人中间的纽带。此刻,他是霍五的独生子。滁州的少主。“小宝!”霍宝换了称呼,马驹子的笑容更真切几分,也换了称呼。与拐了弯的徒三相比,她自然更乐意疼爱自己如女的五伯当家。至于自己亲老子……内辖制不了八叔,外还有个邓健在……就是邓健那边也是,有黑蟒山众人在,就当不了家。这样看来,与两派都亲近,又不属于两派的五伯,还真是执掌滁州最合适的人选。霍宝是真心与马驹子亲近的,才改了称呼。之前不喜她的小算计,可这世上,谁人能没有私心?老爹放出话去,视马驹子为亲女,那自己就当她是亲姐。不看别人,只看马寨主。相亲如骨肉,说的就是老爹与马寨主这老交情。自打霍五父子上山,马寨主对他们爷俩真所谓仁至义尽;又有让滁州的情分在,霍宝是真心感激这位异姓叔叔。“我已经跟表叔说了老虎学锏之事,表叔没有直接点头,说要先看看老虎的悟性!”霍宝道。马驹子带了几分惊喜:“那真是太好了!老虎聪明着呢,指定跟着邓爷好好学!”霍宝笑着点点头,望向霍虎。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马驹子真心觉得老虎好,这两人以后的日子就错不了。霍虎看着霍宝时眼中带了几分亲近,在霍宝身边看了几眼,又露出失望来。“豹子去大营了!州府只有林先生在,其他长辈跟水大哥都在大营,过两日就要剿匪去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