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喝下去,手脚都暖和起来,钟虞舔了舔嘴唇,看向对面沉默的人,正巧蒋绍言也抬头?看他,视线相触,蒋绍言将碗轻轻搁下。
钟虞见?他碗底空了,不知想起什?么,露出些许笑意?,随后说:“那晚的粥和药是?你送的吧?”
蒋绍言一愣,大约没想到钟虞突然提起这个,点头?道?:“是?我。”
“谢谢。”钟虞说,“粥我都喝了,药也很对症,我后来从楼上下去,但你已?经走了。”
蒋绍言目光微微闪动,低声说:“不客气,对你有用就行。”
气氛又静下来。
外?面大雨滂沱,厨房的窗户蒙着一层朦胧雾气,吊灯散发昏黄的光,彼此视线交缠,都能感到有什?么在悄然发酵。
与原来相同的座位,同样相对而坐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氛围,太暧昧了。钟虞不喜欢暧昧,不喜欢模糊,不喜欢心乱如麻的感觉。他向后靠着椅背,摆出放松的姿态,看着对面英俊的男人:“能聊聊吗?”
蒋绍言顿了顿:“当然。”
钟虞道?:“你今天是?故意?带我来的。”
疑问?的话,却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直接挑明不留缓冲,的确是?钟虞的风格。蒋绍言脸上滑过一抹怀念的笑,随即收敛,深深看了钟虞一眼,说:“是?。”
“收购也是?故意?的?”
那天在蒋绍言办公室不欢而散,钟虞事?后仔细想过,蒋绍言句句直指他和大客户的关系,甚至直言不讳要一把拆掉Judith的顶层餐厅,比起投资,更像是?要发泄某种情绪。
他之前?就怀疑过蒋绍言提出收购的动机,当时就在想,会不会整场收购就是?蒋绍言故意?安排。
蒋绍言坦荡认了:“是?。”
钟虞心头?一震,猜测是?一回事?,听蒋绍言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他没想到蒋绍言会这么儿戏,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
蒋绍言没立刻答,微垂着头?,额前?几缕黑发挡住眼,叫他的眼神看不真切,片刻后才抬起,轻声反问?:“不这样你能回来吗?”
“……所以你提出收购就是?为让我回来?”钟虞睁大眼,难以置信,“你知道?我会负责?”
“钟大律师名头?多响,”蒋绍言扯扯嘴角,“biglaw最年轻的资深律师,很快将会是?最年轻的合伙人,又是?大财团首席法律顾问?,两国法律你都熟,我要是?你老板也一定会叫你负责。”
钟虞就当这是?在夸他,笑着承了。
之前?的困惑一一明了,他还有不解:“为让我回来你下这么大本,不觉得?亏吗?”
蒋绍言看着他,一字一顿:“亏不亏的,我说了算。”
钟虞抿紧嘴唇,垂在桌下的双手也不由捏紧,他又想问?了,蒋绍言图什?么呢?又有些害怕听到答案。适可而止是?美德,刨根问?底有时候反而害了自?己,钟虞做了个深呼吸。
“我问?完了,你来吧,有什?么想问?我的。”
蒋绍言笑笑,没即刻应,伸手在那白瓷碗的碗沿轻轻抹了半圈,才说:“老规矩吗?只要我问?,你一定说?”
钟虞点头?:“对,只要你问?,我一定说。”
蒋绍言说好,“我就一个问?题。”
钟虞有些惊讶,想说今天反正都是?坦白局,蒋绍言不论?问?多少,问?什?么,他都有问?必答。然而不待他说,蒋绍言已?经将问?题问?了出来,他问?:
“能不能不要再走了?”
惊讶的表情来不及收回,一瞬间转为愕然。同样的问?题,礼堂的学生问?他,曾经的恩师问?他,如今换成蒋绍言。
能不能不要再走了……
钟虞心神大乱,蒋绍言为什?么要问?这个?是?要叫他留下吗?为什?么呢?图什?么呢?为了蒋兜兜吗?还是?为了其他?
心底仿佛被炽热的岩浆滚过,烫得?皮肉都绷紧了。钟虞没问?,因为他的答案已?经注定了这个问?题没有问?的必要。
蒋绍言清楚地看到钟虞的神情在短暂的错愕后飞快恢复了平静淡漠,心顿时一紧。明明只隔一张桌子,那一刻他却感觉他们之间隔了千里。
“蒋绍言,不可能的。”钟虞平静开口,“我的事?业在那里,我的生活也在那里,我不可能不回去。”
蒋绍言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颓败,却还不死心:“是?不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走?”
和当初一样的问?题,一字不差。
钟虞看着他,也像当初那样回答:“对,我非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