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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第1页)

江寄月道:“这怎么还来问我了?小名不都是取寓意好的,朗朗上口地叫着?”荀引鹤想了想,道:“那就小虎吧。”他的视线落在了针线篓的虎头帽上,一瞧就知道这名字是怎么来的,江寄月听着直觉得泄气。荀引鹤却顾不上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每天最重要的是只剩了两件,给江寄月搜刮酸味的食物,每天会来抱抱她,看她轻了还是重了。他今日照常把江寄月抱起来,掂了掂,声音终于有些上扬:“似乎重了些。”但很快又沉声下去,“你之前真的太瘦了,虽然重了些,但也不够,还要再进补。”江寄月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老参汤支撑着,只是她从前几乎没吃什么补品,老参汤又是大补的,才喝了几天,体重就往上涨了。江寄月也觉得胖点好,可是这般快的速度,总叫让她觉得不好。江寄月道:“补太过了,对身子也不好,大夫说了,若是太胖了,容易难产。”荀引鹤皱眉,道:“我陪着你多在院子里走动便是。”荀引鹤从前总不对这些事上心,以为怀孕也不过是九个月的事,在这九个月里,女人们聚在一起做些小衣,年长的母亲传授年轻的母亲丰富的经验,等九个月过去,便瓜熟蒂落了。男人似乎连参与的必要都没有。郗氏怀孕时,荀引雁如此,同僚的家眷怀孕时,同僚也是如此。因为他们从未经历过那些苦难,也就不好诉说与旁人听,于是也就给了荀引鹤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印象,生孩子似乎很轻松。不然也不至于荀引鹤还记得刚怀上,眨眼功夫孩子就生下了。便是江寄月怀上后,他有意打听些,初开始那些同僚也不大说得清楚,记得最清楚的竟然是夫人怀孕后不好伺候他,便开脸了个通房或者抬了个美妾,那些苦啊难的,仍旧没有。那时荀引鹤仍以为怀孩子是件算不得轻松,但也绝不算繁重的事,家里安排好经验老道的仆妇伺候,江寄月总不会出错。直到江寄月的孕吐越来越严重,直到她越来越憔悴,荀引鹤焦急地请同僚们回去好好问家里的夫人,他方才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只是再要后悔也难了,大夫说了,打胎等于坐小月子,对母体的伤害也很大。所以这个孩子来了,即便荀引鹤对他已经不剩多少的正向感情,但仍然需要把他精贵地伺候着,不能让他有一点点不舒服,毕竟他不舒服了,江寄月也很难舒服。三个半月的时候,江寄月终于开始显怀,一切都仿佛如荀引鹤的梦中般,江寄月的手腕依然细细的,只有肚子开始鼓胀般大了起来,仿佛一种耀武扬威,迫不及待就要向这个世界宣扬他的存在。江寄月很兴奋地给他看,让他摸凸起的肚子,告诉他:“大夫说,再等半个月就能听到孩子的胎动声了。”荀引鹤摸着肚子,没有说话。那天晚上,荀引鹤是被江寄月摇醒的,荀引鹤醒过来时还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他疑惑道:“卿卿,你做噩梦了吗?”落在空中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哽咽,荀引鹤顿了半晌,方才发现是自己的声音。原来是他哭了。江寄月很担忧地道:“你梦到了什么啊,好痛苦的样子。”江寄月是被荀引鹤锢醒的,她差点喘不上气,刚想骂荀引鹤是有什么毛病嘛,就听荀引鹤轻轻的抽噎声,湿热的眼泪淌在她的肩膀上,他一边唤‘卿卿’,一边却遍寻不到,只能把江寄月拢得更紧。荀引鹤轻了轻嗓子,道:“我梦到你难产死了。”江寄月愣了一下,道:“什么啊。”荀引鹤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孩子怎么都出来不来,你大出血很严重,后来就慢慢地没了力气,那个孩子就自己爬出来了。”江寄月摸摸他的头,道:“梦都是相反的,你梦到我难产死了,那么现实里,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荀引鹤道:“太可怕了,我们生完这个就不生了。”江寄月故意问道:“要是个女孩,也不生了?”荀引鹤道:“嗯,不生了。”江寄月哑然失笑,半晌,方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将我们的孩子取名叫平安。”荀引鹤道:“好。”那什么小虎的确实太潦草了,还是平安好,祝卿卿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荀简贞出嫁前两天,辗转递出话来,希望能和江寄月见一面。江寄月沉吟了下,还是答应了,但两人并未见上面,隔着道屏风,荀简贞被先一步来的侍剑捆起来绑在了椅子上。——她毕竟是个心狠手辣的,自然要防着她发疯伤了江寄月。这将近两个月的囚禁生活,把荀简贞折磨得半人半鬼,脸庞苍白削瘦,眼底浓重的乌青,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身上还淌着湿淋淋的血水。她的目光在触及到屏风上倒映出的影子后,倏然睁大了双瞳,大约觉得荒唐可笑无比:“你真的有孩子了?虽然我早知道了这件事,可你怎么没把孩子打掉呢?你怎么还敢生下荀引鹤的孩子?”江寄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手势轻柔,阳光从洞开的门洒进来,像是降下的金光,尽管隔着屏风朦朦胧胧的,但也不难让荀简贞看出那种母性的光辉。对着流淌着荀氏血脉的孩子!荀简贞咯咯地笑:“你也是个糊涂蛋,你跟他们没有什么两样,你等着吧,你迟早会尝到报应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荀简贞骤然收声。江寄月皱着眉,道:“那也是我的孩子。”荀简贞的脸上印出了个清晰的红色巴掌印,像是浮在灰白的皮肤上,格外得扎眼,她拧了拧脖子。她道:“那又如何,他身上大半流淌着的还是荀家的血……”仍旧是清脆的巴掌声,比之前还要更重些,荀简贞满不在乎地道,“打啊,接着打,有本事把我打死。”婚期在即,自然是不可能把她打死的,而荀引鹤显然警告过,如果她不想母亲和妹妹出事,最好老老实实上花轿,所以自尽不能的荀简贞宁可自己被侍剑打死呢。但侍剑显然不会选择这样做,荀简贞的夫家远,路上需得走半个月,足够打出的红印消肿了,所以她可以给荀简贞几个巴掌作为警告,但这毕竟和打死她是两码事。江寄月皱着眉,道:“侍剑,不要动手了,随她去吧。”她看着屏风上倒映出的那个朦胧影子,“从准备让她活着开始,我便做好了要被她诅咒一辈子的准备,不过,诅咒有用的话,这个世界的坏人应该早已消失了。”她言下之意是荀简贞不过是强弩之末,几句难听的话真的不值得放在心上。荀简贞道:“我有时候真的很看不明白,你似乎活得很明白,但某些选择又让我觉得你是个糊涂的人。”江寄月道:“比如,在你的预测里,当我知道那些事后,我应该毫不犹豫离开荀引鹤,并且堕掉这个孩子。”荀简贞道:“不应该吗?如果你对这个孩子还有一些期待的话,都不会让他在这个家里长大。而且你为了荀淑贞一个庶女都敢公然对抗皇后娘娘的人,我以为你嫉恶如仇,一辈子都不屑于和恶沾边。”江寄月点点头:“原来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你选择用那种方式来报复荀引鹤的原因。你觉得我会毫不犹豫地走。”荀简贞不置可否。江寄月道:“我想,这也是为何你非要出阁前再见我一眼的理由,你想……死得明白些,我可以这样说吗?”荀简贞道:“洗耳恭听。”江寄月沉默了会儿道:“我确实嫉恶如仇,可光是嫉恶又如何,我并没有本事对付恶。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所以才会有六月飞雪,窦娥喊冤的故事。”荀简贞想歪了,道:“所以你不离开,是因为你没有办法离开荀引鹤。”她想了想,道,“这确实是个理由。”江寄月道:“不对,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过离开他。如果你了解过你二叔做的事,我想你会对他有更全新的认知,我不否认他不是个好人,可是他也不是纯粹的恶人,我见过很多的恶人以及恶而不自知的人,毫不夸张的说,我爹爹就是被他们逼死的。我也见过好人好心却办了坏事的例子,比如陶都景。可是你的二叔,所谓的恶人,可是他与陛下一起联手分化世家势力,提拔清流,减免苛税,让百姓休养生息,你又如何能说他是个恶人????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黑白分明的事,更多的是身不由己与互相妥协。”“我认可他说的一句话,这个世道容不下君子,但我们仍然需要歌颂君子。因此,我认可你说的他不是好人,但也不希望你继续忽略他作为好人的那一部分。”荀简贞道:“别拿朝廷的事来敷衍我,我问的只是家事而已。分化世家那样难的事,他都可以做到,为什么只是救一救我们母女的事,就做不了了?他在外面赚尽风光霁月的名声,谁人知道他是烂棉絮?”江寄月道:“他自己知道。”荀简贞震惊道:“什么?”过了会儿,才道,“哦,他大约是死性不改的那种知道吧,坏得明明白白的,都不屑于多加掩饰了。”江寄月道:“你知道阮籍的《大人先生传》吗?”荀简贞不知道,但她知道阮籍,魏晋时期赫赫有名的竹林七贤,也是时人追捧的对象,虽然他写了文章骂世家骂得很狠,但不妨碍每次大家玩曲水流觞时为了附庸风雅,都会提一句竹林七贤。荀简贞凭借着为数不多的印象道:“荀引鹤说,大人并非无所不能。可是魏晋那样的时代,阮籍依然能守住本性,丝毫不在意礼教,但连皇帝都不介意,反而让他狂出了名声。”她嗤笑,“所以呢,其实也是有人能守住本心的,只是区别于某些人不敢罢了。”江寄月道:“那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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