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父亲对孩子有绝对的权威,即使把孩子打死了,也受不到官府的问责,所以父亲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待孩子,所以古往今来的父亲都在打骂孩子,所以孩子就得忍着。荀简贞被这流氓逻辑气笑了,她不再对荀引鹤抱有任何的期待,带着一身伤,从书房里退了出去。穿过园子,经过湖边时,她差点绝望地跳了下去。不过好在,一阵冷风吹来,把她吹清醒了。她还不能死,她死了,梦贞那么小,也活不下来的,所以她要活着,没有人能帮她也没关系,她也可以靠自己杀出一线生机来。所以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去学草药医术,攒月例,想办法让二门的婆子帮她分时间,分散地买草药,自己配出毒药来,喂给荀引鹄吃。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可荀引鹤什么都知道,那天在静文堂被他戳穿的时候,荀简贞心脏骤停,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还好,因为有江寄月在,所以荀引鹤对她网开一面,瞧瞧,多双标啊,所谓的规矩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说有时,父亲要把妻女打死都不管,他说没有时,孩子就能去弑父。那时候荀简贞就知道,若是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就要带上江寄月,江寄月会成为她的保命符的。荀简贞看着江寄月道:“而且我不让你告诉二叔,完全是替你着想啊,二婶应该也不想让二叔知道你一直都留有随时可以荀府的余地吧?”江寄月听了直皱眉,她总觉得荀简贞似乎对她与荀引鹤误会许多,她道:“什么余地?我与你二叔之间并没有什么互相隐瞒,不能见人的东西。”荀简贞道:“既然如此,二婶衣食无忧的,为何还要私卖连环画挣钱?”江寄月道:“你们出阁前有嫁妆做资本,我没有嫁妆,自然该有别的依仗,我不过是借此告诉你二叔,我并非除他不可,若有一日他欺我辱我,我不需要为了生计忍气吞声,而可以随时离开荀府。这样的事,你二叔也是知道的,他敬重我,并未表示过任何的反对与不解,缘何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们夫妻离心的证据?”荀简贞有些意外。江寄月道:“我愿意帮助郗氏,是我看她可怜,可是兹事体大,好好一个活人,竟然在我们荀府消失不见,接下去我们需要面对的郗家的责问,官府的排查,这些,你都能应付吗?你能自信以你的本事可以布置得天衣无缝,欺瞒过官府吗?若是最后查出来,郗氏的失踪与我们相关,你又要置你二叔于何境地?昨天他才为了我得罪过郗家母女,朝堂上又是这个形势,他要是被捏住了把柄,朝局会遭遇多少的动荡变化,你想过没有?”没有,这些自然是统统都没有的。荀简贞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素日所学也不过是《女则》、《女戒》之类的书,目光最高所见的还是荀府的房檐屋顶,哪能想到这些。便是想到了,她也不在乎的,就像荀府从来没有在乎过她们母女三人的死活,她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在乎荀府的死活。何况怎样看,荀府出了个皇后,又有位丞相压阵,怎么看,都不会巢倾卵飞。所以她总觉得江寄月说得过于严重了,荀引鹤在,荀家不可能出事的。但真正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江寄月对荀引鹤的信赖与关切,在她看来,荀引鹤这样心思深重的人,即使他愿意对江寄月好,但也不能掩盖他的阴沉,江寄月多多少少都能察觉他的心狠手辣,并且以江寄月的性子,总是会他不喜,并且有所保留,反正绝不该是如此的维护与体贴。荀简贞不知道究竟是荀引鹤装得太好,还是江寄月被蒙骗太深,所以才会如此。她想着,方才所举的例子还是太轻了,不能让江寄月幡然醒悟,于是又道:“所以二婶真觉得二叔会帮忙?”江寄月道:“我会去尽力说服他。”荀简贞道:“二叔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真的愿意帮忙,便是二婶去说,也顶多是假意应许罢了,实则怎样还不知道呢。”江寄月严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对你的二叔误会太多?他有时候确实行事狠辣,可是出发点还是好的,你不能只看到他的手段就去责骂他,而忽视他的目的。”就比如沈知涯那件事,荀引鹤让人非礼了沈知涯还给他绘了图,狠吗?确实狠。可若不是沈知涯对不起江寄月在先,他也不会被如此对待,如果不被如此对待,他也不会意识到他多对不起江寄月。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再比如徐纶那件事,荀引鹤同样控制着舆论,严刑拷打罪民,可最后的目的也是为了帮徐纶洗清冤屈,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尽管江寄月确实也不喜欢刑讯逼供,可让她想解决的法子,她想不出来,也就不能对荀引鹤有什么指指点点的意见了。可江寄月也知道这样的事,落在别人的眼里,总是他血腥残暴,不近人情的铁证。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何连他的家人都不愿与他亲近。江寄月道:“你可以尝试着与你二叔多接触,这样你就会明白他并非那等……”“如果他弑父呢?”荀简贞忽然道。江寄月愣住了:“什么?”荀简贞道:“我说他弑父。”江寄月脑子嗡乱:“我听清楚你说的话了,我只是想说,怎么可能?你不要平白诬蔑他的清白。”“我污蔑?祖父是在二婶你过门后第二天病倒的,在那之后,家里有好好请大夫来看过吗?没有。便是连祖母谈起祖父的病也是讳莫如深,因为她不敢说,说了这就是不孝之重罪,二叔被活剐都是轻的。”荀简贞道,“可是我学过医理,我一看就知道祖父已经是个废人了。”她抬眼,看到江寄月???震惊到难以自控的表情,咯咯笑道:“不过二婶不用担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因为我也被二叔拿住了把柄,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让我去侍疾。哦,对了,你知道为何二叔明知道我恨祖父,还让我去侍疾吗?”她笑得实在是太疯了,江寄月从那欢笑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瘆人寒意,当荀简贞望过来,要她回应时,江寄月竟然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这儿。她直觉今天已经听得够多了,不该再往下听了。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荀简贞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江寄月从她幽黑的眼眸里看到的是那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江寄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荀简贞是恨荀引鹤的,所以当她这般相信并维护荀引鹤时,荀简贞便把来找她的目的给忘了,不惜以自爆的方式也要把荀引鹤拉下水。无论是嫉妒也好,还是不舒服也罢,总而言之,荀简贞想让荀引鹤继续孤苦伶仃,在她看来,荀引鹤不配得到别人的理解与维护。所以即使江寄月表现出了抗拒,她也要抓着江寄月的手,告诉她:“因为二叔手里的药毒性太强了,你才嫁进来多久,祖父就下不了床了,他说这样不行,太快了,要是祖父死了,他需要按例守孝三年,可是二婶你还没有怀上孩子呢。”荀简贞的手摸上了江寄月的小腹,江寄月觉得小腹一阵抽疼,好像此时她的肚子里就孕育着一个怪物。荀简贞笑道:“二叔说我的药就很好,药性不强,可以控制着他等二婶有了孩子后再死,最重要的是,能让祖父半死不活。祭祖时你也看到祖父那张脸了吧,可没少被折磨呢。”“够了!”江寄月把荀简贞的手甩开,可是接下去要说去的话,她并没有勇气说出口。她敢替荀引鹤作保他没有杀父吗?脑海里闪过她提议给荀老太爷请太医,荀引鹤却拒绝了时的画面告诉她,她不能。甚至于,即使江寄月不愿回想,可是大脑仍旧自动地回放着当时的情景,画面逐渐清晰,逐渐拉近,到了最后,连荀引鹤眼里的冷漠与狠厉都一清二楚。江寄月不能清楚这究竟是她看到的画面,还是在荀简贞的讲述后,心理暗示着她脑补出了那么多。江寄月只是觉得,荀引鹤忽然陌生了起来,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明明熟悉他的每副神情,可是竟然在每一副的熟悉后,还潜藏着那么多她看不出的隐情。此时,她方才与荀简贞所说的那句“我与你二叔之间并没有什么互相隐瞒,不能见人的东西”成了最响亮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江寄月道:“弑父是杀头的重罪,我不信你们一两个的都能这么疯,我……会请大夫好好看看的。”荀简贞道:“我给我的好父亲预定的死亡时间是正月二十,元宵结束了,还留出日后祭奠时准备器具的时间,好不来打扰我们过年的喜气。二婶若是不信,且看那天他会不会死吧。”江寄月喃喃道:“你真的疯了。”荀简贞道:“大概这就是血脉吧,我憎恨着这个家,也憎恨着二叔,可是,荀家三个孩子里,我是最像二叔的,真恨啊。”荀引鹤归家时,已经近子时了,正房的灯烛并没有如往常般亮着,荀引鹤随口道:“说了那么多次,终于肯给我省这个灯烛钱了。”原本江寄月日日都要等他回来,可总也等不住,不知不觉就睡了,屋内烛火通明的,她睡得也不舒服,需要把被子拉到头上蒙着睡,荀引鹤总担心她透不过气,说过她几次,次次无果。今天看到她熄了烛火,荀引鹤倒是有些欣慰,小姑娘终于听劝了。侍剑小声道:“今天夫人情绪不对,夫人与大姑娘出去过一趟,回来后情绪便不对劲,都没有用膳,很早就睡了。”荀引鹤挑眉看她,侍剑低下头去:“夫人并未让属下近身跟着,是以属下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是最后夫人与大姑娘似乎起了冲突,但双方都很克制,声音依然压得很轻。”荀引鹤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洗漱完,换了亵衣进去,并未点灯,摸到床头。江寄月侧身面朝里睡着,只占了偌大床铺的一小块,荀引鹤顺着床铺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