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侍卫再担心,也不敢违抗谢弈的命令,低头退出中庭。
当时贤王不在府中,里外一切都归谢弈统筹,没有人敢插手他的事。
好在裴承景刚巧与谢弈议过事,这厢见宋观潮如同发了失心疯,竟敢在王府当中动手杀人,杀得还是贤王世子,不论是胜是败,这都是杀头的大罪。
他忙架刀上去,将二人的招式尽数拆解,阻止住彼此的攻势。
宋观潮本也不是裴承景的对手,几次进攻不成,心火烧得更盛:“承景,你别拦我!”
“帝业将成,这么紧要的关头,你想做什么!”裴承景质问道。
宋观潮痛心疾首,指着谢弈骂道:“君夺臣妻,他无德无义!你我兢兢业业十数载,难道就是为了将江山百姓交到这样的谢家人手中?!”
裴承景震惊茫然,回头看了一眼谢弈,但谢弈始终沉默着,丝毫没有辩解之意。裴承景仿佛明白了什么,皱着眉沉默良久,最终急匆匆地喘了两口粗气。
“大战在即,若因此事动摇军心,你我多年心血或将付之东流。这江山又要再动荡多少年?百姓又将再受多少苦?”裴承景收下长刀,从袖中取来一把匕首,朝宋观潮掀袍一跪,“观潮兄想要报仇,理所应当,但愚弟只求你眼下要以大局为重,将此事押后再议,我愿代世子先领其罚。”
说着,裴承景一翻匕首,往自己肩膀上扑哧扑哧连捅三刀。他手法疾快,不带半分犹豫,转眼间,鲜血就已经濡湿他整片肩头。
谢弈看着裴承景此举,小小地退后一步,只觉惊心动魄。
宋观潮脸上的神情也逐渐由震惊转悲痛,他喃喃道:“你我是兄弟,承景,咱们多年兄弟,你竟如此袒护他?!”
裴承景疼得脸色苍白,却还是颤抖着再伏身跪在他面前,道:“观潮,你比谁都明白,我袒护的不是贤王世子。”
那时的宋观潮虽还年轻,但已经指挥士兵打过几次精彩的胜仗,在军中颇具威望。倘若此事传扬出去,那些为宋观潮鸣不平的将士们必将军心涣散,试问一个四分五裂的军师,又如何还能拥护贤王进京继位?
这样的道理,宋观潮焉能不明白?
到最后,他也没能杀得了谢弈,更无颜再见孟元娘。他甚至都不敢再回到他与孟元娘的家中,只浑浑噩噩地混迹于酒馆当中,终日借酒浇愁。
孟元娘等不回宋观潮,想着他或许是不肯要她了,可惜孟家教养出的毓秀一般的女儿,天生得一颗玲珑心,鲜活、明艳,却在之后逐渐化灰。
后来四王爷趁人不备捉了孟元娘,以她为人质,逼迫宋观潮拿贤王的行军布阵图来换。
宋观潮去救孟元娘时,孟元娘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她说:“观潮,我怕你来救我,但你能来,我很欢喜,这就足够了。你我今生夫妻一场,情深缘浅,我不想再拖累你,我知你有鸿鹄之志,别为我乱了心,我孟元娘愿成全你的大义!”
连四王爷都想不到,这孟元娘早就抱了必死之志,强行挣开束缚,一头往那刀刃上撞去,自尽于宋观潮的眼前。
宋观潮永远忘不了发妻倒在血泊当中的样子,虽说四王爷最终伏诛,但宋观潮在此之后更是一蹶不振,有时也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直至贤王入京登基的前夕,宋观潮为保护贤王身中数枚毒箭。
裴承景将安伯请来为他医治,安伯说箭上的毒性不浅,却很容易拔除。
宋观潮当时形容枯槁,一心求死,对裴承景唯有一句:“放我去找元娘罢,你就当是饶了我,饶了我……”
宋观潮毒发之际,小儿敏郎就在不远处呆呆地坐着。他已经会走路了,也会喊爹爹妈妈,但还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流泪,却也不怎么爱哭出声。
宋观潮看着敏郎,心中难免嫌恶,觉得这孩子可恨,但有时又觉得他可怜。
到最后关头,宋观潮还是死死地拉住了贤王的手,恳求道:“稚子无辜,但求王爷好好抚养敏郎,别让他受苦。”
贤王知道谢弈做过的那些混账事,愧疚于心,他将敏郎抱在怀中,郑重地点头道:“本王答应你。”
宋观潮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神也逐渐涣散,右手抬到半空当中,像是要捉住什么似的,口口声声喊着:“元娘,元娘,你还在等我么?你别怪罪我,等、等等我,我这就来了……”
孟元娘、宋观潮相继离世,唯独留下一个孩子。
此子的身份关乎皇族荣誉,终不能见天日,故而仍以功臣遗孤为名,由贤王将这孩子留在宫中教养,赐姓谢,名从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