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谢知钧心底回想着自己大哥那一番话,他虽然不太记得这回事,但想来自己做出那等举止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素来最恨捧高踩低之人。
谢知钧从小受父王和王妃宠爱,贴身服侍的下人就有十多个。谢知钧幼年性格顽劣,不过他却当身边那些下人是最好的玩伴,小孩子不知分寸,想与朋友亲近,却是以戏弄他们取乐。
那些下人当着他的面自然是百般奉承,遭了打也笑着说是谢知钧的恩赐,谢知钧年纪小,还真心以为他们将自己奉为明珠珍宝,这辈子离了自己不可。
直到那日他被皇上赏赐一斛玛瑙石,走去下人住的院里,想丢给他们去抢,不想无意中听到那些人在窃窃私语,说他性格恶劣不堪,倘若他不是肃王世子,没有人能这样忍受这样的主子……
谢知钧听后大怒,一气之下将近身服侍的十三人全都乱棍打死,他小小年纪,看那些活生生的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哭声求饶,竟不觉一丝害怕,只觉痛快。
自打那之后,他就不爱人贴身服侍,凡事亲力亲为,无聊了就时常穿下人的衣服跑出府去,有段时间还爱扮作小乞丐,跟着其他乞丐,去澜沧苑周围讨饭吃。
澜沧苑进进出出的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其中不乏新进京的官员,就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认不出肃王世子,嫌要饭的身上脏,唾他口水,踹他一脚,让他滚远一些。
谢知钧倒在地上,捂着发疼的肚子,笑得差点流出眼泪,随后拿出王府的令牌丢给他。
那官员一看,得知他是肃王世子,立即跌在地上,像狗一样跪在他面前求饶,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看他们一前一后截然不同的嘴脸,谢知钧觉得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他在这其中找到很多乐趣,且乐此不疲。
后来有一天,他看到澜沧苑外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很是眼生,旁人告诉他这马车是属于新进京任职的御史中丞陈文正。
谢知钧一下又起了玩心,在脸上抹了两把灰,东撞西窜地挤过人群,一下扒上马车。
他晃荡着装有两个铜钱的破碗,喊道:“大人,求个赏,可怜可怜我呀!”
帘子一掀,里头坐着的不是陈文正,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他漆黑的发辫上攒着一颗明亮的玉珠,身穿竹叶水墨纹的纱袍,腰系玉带,脚踏银靴,且看装束便是一派的娇贵。
谢知钧见他长得明眸皓齿、玉雪可爱,似是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君一般,略略怔了怔神。
那少年也给他吓了一跳,好几次想说些什么,没能说出来。
随着马车的侍卫一把携住谢知钧的腰,斥道:“哪里来的小乞丐,快走快走!”
谢知钧挣扎了两下,那小公子忙从马车上下来,说道:“别这样,别这样,你们把他放下。”
那侍卫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好将谢知钧放了下来。
小公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将发上的玉珠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搁在那口破碗里。
“给你。”他声音很小。
谢知钧看他如此怯生生的,似乎从没出过府,也不知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儿郎,觉得好玩至极,就说:“不够不够,我要好多!我正饿了呢!”
一旁的侍卫看不下去了,“你这小子,到底识不识货,知不知道这珠子够你吃多少?”
谢知钧哼道:“没见识的东西,倘若要吃山珍海味,这自然不够吃一顿的。”
侍卫见他分明贪得无厌,欲打发了他,可那小公子却道:“我没有带很多,你先拿着这些,如果、如果你又饿了,可以去我家中找我。”
谢知钧拉住他的袖子,不放他走,“你说得轻巧,谁知你是不是随便说个地方诓骗我呢?”
那小公子一时急道:“我从不骗人!”
谢知钧道:“那好,你说罢,你住在哪里,姓甚名谁?”
“我家是正则侯府,我叫裴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