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在崇昭皇帝登基后还能享尽荣宠,皆因肃王与他曾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亲兄弟。
崇昭皇帝可以疼爱他,但当肃王起兵谋反,他也可以亲手拿起弓箭,将锋利的箭镞对准肃王。
射杀他的那一刻,崇昭皇帝手稳心狠,面色毫无波澜,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这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不是谁都能做到像他这样的冷血无情、杀伐决断。
或许他也曾有过一时的真心,譬如对一生挚爱的孟元娘,余生丹青一落笔就会是她的模样;对谢从隽,崇昭皇帝也曾想过一举灭了北羌,为他血恨……
但这些真心在锦绣山河、在无上权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您永远冷静,永远理智,永远会从大局考虑,大梁臣民需要这样‘无情’的皇帝,但我不需要这样的父亲,也做不了这样的皇帝。”
谢从隽从容不迫地作出最后一句回答,叩首谢恩。
崇昭皇帝望着谢从隽的身影,久久不语。
他没有那么昏聩,也不会一味的狂妄自大,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缘何会对谢从隽的选择如此愤怒。
不是因为谢从隽目光粗浅,将自己一身才能囿于儿女情长当中,是因为他能坚定不移的去追随自己的本心。
那是他当年身为贤王世子谢弈时,从来都没能做到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崇昭皇帝一点一点松开握紧的双手,面容平静地问道:“爱卿有救驾之功,朕还没有赏你,你喜欢谁家的女子,朕下旨赐婚,将她许配给你。”
谢从隽一笑:“多谢皇上好意,但不必赐婚,他也是愿意嫁给我的。”
崇昭皇帝怔了一怔,忽而想起他娘亲孟元娘来,一时闭上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道:“两情相悦,很好,很好。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分……”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没能说出口,挥了挥手,令谢从隽退下。
谢从隽没再多看崇昭皇帝一眼,起身告退。
明晖殿中,只余崇昭皇帝孤身一人。
这里太过安静,安静得都有些冷寂了,日光透过窗纱,变得黯淡下来,些微的灰尘飞沫在光线中静静地轻浮着。
崇昭皇帝正值壮年就登上了皇位,手握着全天下最大的权柄,这些年勤民听政,做出不小的功绩,正可谓意气风发,如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突然有些疲惫不堪。
他握紧扶手上的龙头,腰身一点一点弯下,置身囚笼太久,他仿佛再没力气从这龙椅上站起来。
不一会儿,郑观捧着茶盏从殿外走进来,他看见那墨砚掉在地上,俯身捡起,恭敬地摆正在书案上。
郑观见这情形,就将殿里的情势料定七八分,他一边垂首擦着书案上的墨迹,一边说道:“看来皇上还是没有将实情告诉小爵爷,奴才哪里会泅水呢?当年冒着莫大的危险将他从湖里救上来的人明明就是——”
崇昭皇帝笑了一声,没让郑观再说下去。
“朕有这么多孩子,只有他敢如此忤逆,这个不孝不顺的东西。”他似是生气,又似有一种莫名的骄傲,“他想做长空中的鹰,不愿做朕手中的风筝,那就随他去!”
谢从隽既不是风筝,他也不必说出实情,再绑一根线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