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姓氏,好生耳熟。紧接着下一秒,一双腿进入她的视线。长且直。裤腿包裹着精悍的脚踝。桑渴心跳声莫名有些慌乱,她似是有所感念般地抬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那个人冒雨前来,衣服、领口上滴滴点点挂着雨露。依然是那双清洌洌的桃花眼。横生枝节。桑渴轰然愣住,她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但是那个人像是不认得她,兀自从她身边经过,就连眼神都没有割舍。桑渴跟随着他的动向,慢慢侧过身,手指在桌面皴划。她沉沉盯着那道背影。眼看他落了座,正跟朋友谈笑,手里端着酒杯,侧着脸,露出一叠精致的颈窝。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也很给面子的附和,勾唇,他在笑。身上没有了烟味,没有了颓气,亦没有了,恨意。干干净净的,像是少年。酒足饭饱,宾客稀落,他硬是跟宴会的主人留到了最后。桑渴正伏在收银台核对账本,一小节细软的头发坠落在手边。忽然,一道声音从头顶横插了进来。“结,账。”桑渴笔尖一滞,慢慢抬起头。青年风尘仆仆,眉眼寡淡利索,说完那句话后再无旁言。桑渴有些看呆,在清理餐台阿姨的声声叫唤中她回过神来。桑渴看着他,说:“先生。一共,三百五十块。”没人注意到,那个青年在听见某个称呼后,嘴角不可抑制的微扬,但是他掩饰得很好。“给。”不过就在交付的一瞬间,他突然偏了偏头,对桑渴说:“能,借支原子笔吗。”“这位小姐。”他微微颔首。桑渴咬唇,继而仓促将手边的笔递给他。只见他在钞票的背面画了几笔,笔尖停顿后,他又细细看了两眼,最后将这张新拿出来的钞票跟即将要递给她的其中一张调换了。桑渴接过他手里的钱。看着他的脸,但是那张脸天衣无缝,没有半点疏漏。青年见她模样呆呆,于是好心提醒道:“雨天注意脚下。”稍作停顿后又接了句:“滑。”说完便扭头离开了,再无多言。桑渴看着他,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至门边,看着他撑起黑伞,看着他消失在雨幕的尽头。而下一秒,她低下头,深呼吸着将那张钞票翻过来。那张红钞的背后,笔迹新鲜,歪歪扭扭书四个大字:金榜题名桑渴,祝愿你。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十二点。快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偏执着迷那年高考放榜,桑渴考上了宁市一所普普通通的本二院校。也算是金榜题名了,至少——她身边的人都替她感到雀跃欣喜。舅母那天特意起了大早去菜场买食材,还顺带在路上恩谢了送鸡汤的阚婆,舅舅包了一个大红包,摆在了她的枕头下边。面对这个结果,桑渴倒是一脸的平静,或许是因为看开了很多东西,诸多经历逼得她比同龄人要更生更脆一点。没有人能理解那段日子,那段日夜颠倒,睡梦中都在背题,哭着吞咽米饭,身后空无一人不努力身前就是万丈深渊的日子。感同身受这个词并不存在,设身处地也只不过是周围人的说辞而已。但是所幸,没有事与愿违。结果,也没有跟钞票背后的四个字相违背。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及:她私心地藏匿了那张红钞,将它按压在不见天日的词典里。因为小时候,爸爸说过,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份情感就会永远属于自己,永不变质。——裴行端在得知桑渴考上大学的时候,刚刚进到部队里。他跟家里彻底闹翻,最后去了部队实习。浩南小哥将所有细节一字不落地告诉他的时候,他抱着手机木了整整十分钟,之后就跑出去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夜里冲了整整一桶凉井水。在部队大院儿里光身站了一宿。隔天像个没事人似的又回到屋里继续跟部队一块儿训练,午饭吃了三大碗米饭和两个鸡大腿。后续一连十多个浮躁深夜,同寝人鼾声震天。他抱着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dawn在桑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给她寄来了一大束含苞的青玫瑰,以及一封亲手拟写的祝贺信。桑渴在收到那束花的时候,整个人是愣怔的。回过神后她猛地跑出去追问快递员,问给她寄花的那个人看上去怎么样,好不好。快递员一脸莫名,不过还是简单回忆说,那个先生人很好,走前还给我递了一瓶水。桑渴听见后,抿唇良久,直至眉头舒展后才抱着花,转身缓缓离开。无碍无挂,和平惦念。那封信里具体写了些什么内容不多以赘述,但是那天晚上桑渴抱着花,睡得很香,很沉。还有一个人,柏小爷。那年高考,流年失利,他拒绝了家里帮他安排的留学申请,而是选择了复读。将头发剃成了寸头,一整个暑假都闷在家里学习,背诵那些酸文洋语。他想用一年的时间,向某人做一个证明。他不是空有体魄的混子,他有责任心,且上进。终有一日,他能与她相配。——万物复苏,一切似乎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入校第一个学期。桑渴没有想到会在大学里再度遇见蒋兰,还是在谩骂声和争吵中。小小的奶茶店,光线不算好。原本在记忆中就快要模糊了的人脸又在绝地里给予最真的直观应验。蒋兰她仿佛还是年少的那个样子,又仿佛全然不同。变与不变桑渴无从得知,至少现在还是无从得知。一个人面对三个,穿着紧身牛仔裤,马丁靴,一身黑袄,虽说势单力薄以一敌三但是气势丝毫不输。将三个室友骂成猪头,将她们活活骂走之后,蒋兰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嚣张地将一条腿横跷在椅子中央,闷哼不屑继续玩手机,玩了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站在门口的,桑渴。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凑巧。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可以将一个人打碎了重塑,就地取材,也足够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从头到脚由内而外。“你怎么…还跟他有联系啊?”蒋兰这几年瘦了不少,以前是肉嘟嘟的娃娃脸现在瘦的颧骨都分明了。她语带讶异,疯狂扒拉着桑渴的手机。桑渴依然像是小时候,默默听她长篇大论,一声都不吭,像是不会说话的影子。“当年他做的那些缺德事,你居然还能跟他吃的下去饭?”蒋兰咂嘴吐舌,摇头,但又觉得并不是过分意外,毕竟这种事儿也只有桑渴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