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放衙回府的沈慕大哥、叶氏的丈夫沈彬也在。瞧见丫鬟脸上的表情,沈彬不由得问:“药方怎么了?”沈慕和沈珍亦齐齐朝那丫鬟看过来。丫鬟当即回答:“少夫人之前快要生小小姐的时候,大夫开过的那些药方里,同样有当归和川穹两味药。奴婢确实有些不理解,为何傅小姐此时开的药方里也有这两样……”这个丫鬟的话使得一路从她师傅那儿赶回来的傅新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向众人说明叶氏的情况。她索性肯定丫鬟的想法说:“这是催生的方子。”沈彬、沈慕和沈珍皆一愣。回过神,沈珍脸上几分怒意:“你给我大嫂开这种药是什么意思?”虽然对傅新桃不熟悉,但对她的父亲傅诚有所了解,沈彬相信傅新桃不会乱说。他偏头看向沈珍,低声斥责:“珍姐儿什么语气?傅小娘子可是来帮我们的。”被自己大哥训斥的沈珍扁一扁嘴巴,没说话。只是她音量陡然拔高,引得里间的叶氏也听见动静,特让丫鬟出来看一看。沈彬冲那丫鬟摆摆手:“没什么事,让少夫人安心休息。”丫鬟福一福身,折回里间。沈彬又看向傅新桃,压低声音:“傅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傅新桃听言冲沈彬点点头,一众人于是移步沈彬书房。·傅新桃清楚自己接下来的一番话对他们而言会十分冲击,但无论是为了叶氏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不打算隐瞒他们半句叶氏的病情。沈彬、沈慕和沈珍沉默听傅新桃的解释。沈彬的书房里面好半天只有傅新桃一个人的声音回荡。他们越听越沉默,越听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些都不想信、不敢信。“这……怎么会……”从错愕中回过神,沈彬艰难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沈珍喃喃问:“不会是弄错了吗?”唯有沈慕始终闭口不言,未发表任何的看法。他明白自己大哥和妹妹的心情,也相信这么重大的事傅新桃不会乱说,何况她去见过她师傅,弄错的可能性不大。“这种病症确实非常少见,许多大夫哪怕碰见了也未必敢下判断。”“只是,少夫人的病不能再拖,否则会将身子拖垮。”傅新桃告诉沈彬:“以少夫人现下的情况,越早治疗越好,且须得先将死胎排出来,所以我开了催产的药方。催产的药这几日先服用着,另外要提前请产婆。”“少夫人身体已有些虚弱,到时未必能靠自己排出死胎,便需产婆帮忙。”“若不想事情往外传,记得找一个嘴巴严实的。”对傅新桃这些话,沈彬偏于相信,良久颔首,算是应下。沈珍却不愿意轻信拒绝她六哥的这个人,因而问:“如果不是呢?”“如果你诊断错了又打算怎么办?”“你也晓得我大嫂如今身体经不起折腾,要是被你折磨一场病却没好呢?”沈珍的针对不加掩饰,傅新桃倒未觉得如何。在外义诊的时候,哪怕对方被医治好了也不是没有故意闹事的。“既然少夫人是我的病人,治疗期间出事自然是我负责。”傅新桃坦然一笑,“同理,若我将少夫人治好了,希望沈小姐能为自己今天的态度向我道歉。”傅新桃说出这样在她意料之外的话,沈珍一噎。不打算认输,她索性点头:“好!”“大哥六哥都在,帮你我做一个见证。”沈珍对傅新桃许下承诺,“如果你治好我大嫂,我向你道歉。”傅新桃仍笑:“沈小姐爽快。”之后她说,“那么,现在暂时还是得听我的,先用我开的药方,我每天都会来看少夫人,为她行针,你们也要提前找好产婆。”两边好歹是把治病的事说定了。发觉差一刻便要到戌时,傅新桃与沈慕几个人告辞,准备回府。天黑多时,不甚放心的沈慕主动护送傅新桃。把人送回傅家门口,他方才说:“今天辛苦了也麻烦了,傅小姐,谢谢。”“没事的。”傅新桃摇摇头,“夜已深,沈公子请回罢。”沈慕颔首,迟疑之间,他又对傅新桃道:“哪怕你没有医治好我大嫂,我也知道不能怪你。傅小姐,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绝对不会让你白白受累辛苦。”“傅小姐进去吧,好好休息。”怕自己的话让傅新桃觉得尴尬为难,沈慕催了她一句。正当这个时候,萧府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傅新桃循声看过去一眼,便见一身玄衣的萧衍从府里出来。仆从已经将他的马牵到府门口。萧衍接过递来的马鞭,动作迅速翻身上马,俨然是有急事需要出门。骑马经过傅新桃身边的时候,他略停一停问:“回来了?”傅新桃仰头看他:“这么晚出门?”“陛下急召。”萧衍稍微解释过一句复对傅新桃说,“记得用晚膳。”不等傅新桃回话,萧衍没有多留,策马而去。沈慕目光从萧衍的背影移开,惊愕看向傅新桃:“傅小姐原不曾用晚膳?”傅新桃说:“一时忙起来忘记了而已,不碍事。”沈慕立刻歉疚不已:“是我不好,竟然连这个都疏忽,叫你饿着肚子。”“我回来得迟,也当真不饿,忙起来忘记了而已。若是觉得饿,我不会不提,没得让你们为难。”傅新桃对沈慕笑一笑道,“何况这饭等少夫人身体大好再吃也不迟是不是?所以沈公子不必介怀。时辰已晚,沈公子请回罢,路上小心。”她催过沈慕一声便先回傅家了。仍旧站在原地的沈慕一面感慨傅新桃真好一面傻不愣登挥挥手。回沈家的路上,沈慕既懊恼没发现傅新桃饿着肚子,又感觉哪里不太对。直至他回到英国公府,躺倒在自己的拔步床上,幡然醒悟。沈慕终于想明白有哪里不太对——连他都不清楚傅新桃没有用晚膳,萧衍是怎么知道的?锦衣卫难道连这个都要管?作者有话要说: 憨憨沈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医治一整天忙碌过后,傅新桃回到傅家已是满身疲惫。她在春雨、秋杏的服侍下沐浴梳洗过,吃得一碗鲜笋鸡丝面,便睡下了。翌日清早。傅新桃正陪爹娘用早膳的时候,有仆从递消息到跟前,说是户部的一位钱侍郎于昨天夜里被锦衣卫抓了。她立时想起昨晚从沈家回来,在府门口偶遇被皇帝陛下急召入宫的萧衍。短短的时日,已不知是第几个落在锦衣卫手里的朝廷官员。锦衣卫这些动静确实很大。那些风声鹤唳的官员为了自保定会有所动作。即便为陛下做事,首当其冲的却必然有萧衍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一如之前那次他受伤中毒,对方恨不能取他性命。恐怕弹劾他的折子也早堆满陛下的龙案。萧衍是年少将军,不是傻子,这些情况在更早之前他应该有所预料。如果不存在特别的原因,他根本不必如此,萧家的家底、他自己立下的战功,都足以保证他往后余生能安心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但他偏偏愿意、偏偏要做到这一步,几乎是不顾一切。无论如何,他今后都会保护好自己吧?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吧?可惜也许他们谁都无法控制这些。傅新桃禁不住暗暗叹一口气,人有些出神的想事。徐氏见女儿发愣,夹了块枣糕到她碟子,问:“年年怎么突然发起呆?”被拉回思绪的傅新桃不好意思笑笑,没解释,继续用早膳。最近朝堂上变动繁多。傅诚心里莫名不怎么的踏实,虽自己无什么把柄可捉,但有些事与此无关。用罢早膳,他叮嘱过妻女近来出门做事都要小心一些方去衙署。傅新桃今日要去英国公府为沈慕的大嫂行针。是以,和徐氏一起送走自己爹爹后,她回院子收拾过一番也乘马车出门。沈家的人从叶氏到沈彬都愿意配合医治,这为傅新桃提供不少方便。连续数日,叶氏皆按时服用她开好的催生汤药,她也每天都到沈家为叶氏下针,针合谷、三阴交,同样是为帮助叶氏产下死胎。如是到得第三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