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写字如果不刻意,即便是同个字写出来也会些许差异,但她书上的不是,不像是人随意手写的,更像是刻印上去。
鲜卑几乎没有文字,也很少有文书这类东西,但不代表拓跋骁没见过书。
他知道现在的书大多都写在竹简木牍上,只有极重要的书信或者诏书才会用绢帛,纸是有的,但粗糙的纸极易晕墨破损不堪使用,能用来写字作画的宣纸又造价高昂,在寒门间流通不起来。
她出身尊贵当然不缺这点钱,但用最上等的纸,只为抄录一卷普通的诗经,显然有些“奢侈”。
拓跋骁继续望去,靠墙一整排都是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九成都是纸书,就算她身家t丰厚,这么多书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她平日用度都只恰好,不奢华也不过分节俭,只用自己需要的,这么多纸书显然不是为了炫富。
“你喜欢纸书?”他问,手指还不老实,撩起她耳边一缕头发把玩。
姜从珚忍下他的“骚扰”,点了点头,“纸书轻便,一册书能写的文章比竹简多许多。”
“你这书跟我见过的不一样,上面的字像刻上去的。”
姜从珚有点意外,拓跋骁竟然这么敏锐。
她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他,“就是刻上去的。先用木料刻出字,再刷上墨印到纸上。”
其实用铜铸更好,但铜版模具很需要技术。
拓跋骁眼神微亮,赞道:“倒是有巧思,若是造得书多,比抄书方便。”
姜从珚一怔,拓跋骁竟一下就看到了这项技术的前途。
除了骁勇善战,他在别的方面也很有远见。
“那王觉得这项技术值得推广吗?”姜从珚问。
拓跋骁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她,反而沉默了一会儿。
她现在靠在他怀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男人似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若在梁国你能挣到不少钱,但在王庭,没有人会买。”语气好像在安慰她。
鲜卑人不识汉字,不说汉语,更不会读汉书。
姜从珚听到这句话,轻笑了下,“难为王为我的财路着想。”
但她并不只为钱,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时机罢了。
拓跋骁听出她的调侃,曲起手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姜从珚拍掉他的手,真是的,没正经一会儿,又开始动手动脚。
她继续看书,男人却不肯安分了,他下巴轻轻蹭在她头顶,眼神也落到她的书上,时不时指一下。
“这个字怎么念?”
“读su,音同‘速’。”
“这又是什么?”
“念‘带’。”
姜从珚顿了顿:“……王,您的识字水平不太行呀。”
拓跋骁半点没被打击到,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小在草原长大,周围都是鲜卑人,认识的汉字自然不多。”
“……”她竟无言以对。
他刚刚问的几个字,就算是在汉语中也不太常见,按他说的,他不认识也情有可原。
“那你是如何识得汉字的?”她有点好奇,转过头看着他。
拓跋骁又沉默了,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气氛莫名有些紧绷,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阿母是汉人。”
只是简单一句话,语气甚至很平。
又过了几息,他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可姜从珚却从中感受到一份压抑,在这句话之下,似乎埋藏着某种深沉的东西,是现在的她不能轻易触碰的,她便不再追问,转回去,眼神重新聚焦到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