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年前比起来,八旗子弟威风不在,东绦胡同的那间老四合院却还在,秦追幼时的保姆栀子姐的大女儿那大香会带人过来帮他们看房子,因而此处的家具等都保留完整,连院中的杏树也长得越发好了。
秦追站在杏树下,微微抬头,看着那在夏季显得格外茂密的树冠,小时候他总觉得这棵树很高,和父母一样高,现在却仿佛跳一下便能碰到最高处的那片叶子。
已经变成三十来岁妇人的那大香搓着手出来招呼:“寅哥儿,我提了便宜坊的烤鸭来了,快来吃!”
秦追回身,眉目如画,芝兰玉树似得俊美:“来了,大香姐。”
那大香眼前一晃,这才回神:“你真是……一看就知道是善彦叔叔、简姨的孩子,嗨,都好久没人叫我姐了,我都快做祖母了。”
和那大香叙旧间,她说了许多京城发生的事,比如当年曾嚣张显赫一时、让曾经的名旦月红招痛苦半生的涵王府早已轰然倒塌。
“他们不事生产,去津城想做什么寓公,却花销无度,染大|烟,捧名角,什么撒钱耍什么,听说还和日本人有来往呢,我看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扎喇芬,寅哥儿你记不记得这个名字?就是当年被恪贝勒害得中风的那位索格格(51章),大清亡了以后,她靠着在护士学校学的帮人接生的手艺,捡了两个孤儿养大,她养的那个阿哥也有骨气,家业没了以后,他立马认回亲娘,如今靠给人拉车挣钱,后来卖了个被抄家时偷偷藏下的古董,开了个车厂,赚了钱就孝敬给母亲,是个好汉子。”
那大香说起这些事如数家珍,却是因着扎喇芬一直记着当年被小大夫秦追用针灸治好偏瘫的恩,逢年过节会邀请那大香一起去上香,为秦简、秦追两人祈福,大家早已熟了。
“唉,只是可惜去年扎喇芬被鄂北一家护士学校请去做了老师,过年了才会回京,不然就能让她见见你了。”
秦追咽下口中烤鸭,想起那个幼时治过的患者:“知道她过得这么好,真不错。”
明明都是那么多年的事了,知道了扎喇芬之后的人生,秦追也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成就感来。
过了会儿,二叔、三叔回来,说起当年差点把他们逼死的王爷、贝勒、旗兵、钮祜禄等等,只叹个不停。
那些故人有的靠着祖上留下的钱财依然荣华富贵,浸泡在销金窟里不知黑天白日,有的落魄了,过着衣不蔽体、饥不饱腹的日子,还有的去学种地、给人做工,努力在不断动荡的时代浪潮中活了下来。
曾是活泼少年的郎善佑摇了摇头:“本以为再看到他们的时候会多激动呢,谁知心里只剩惆怅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变了啊。”
郎善贤往他碗里夹了块卤肉:“还是有些不变的,你看这肉,还是这么好吃。”
秦简补了一句:“就是涨价了。”
听了此话,桌上几人都被逗乐,纷纷笑了起来。
在京中停留几天,秦追和母亲、二叔、三叔踏上南下的路,他们坐的是火车,只是乘坐体验比秦追6岁那会儿也没进步什么,
于是在靠站的时候,秦追总要下车去抻抻筋骨,不知火车在哪一站停靠的时候,一个已经很是沧桑、穿着朴素的老人被车站的工作人员扶着走过,不经意间看到了秦追,他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打量那高挑青年的侧影,直到秦追上车。
“詹大人,您这是看见什么了?”
“呵呵,没什么,只是一位小小故人,现在长大了。”
还有一回,火车靠站时,秦追那容易在交通工具上犯困的毛病又来了,正靠着母亲的肩睡得不省人事,车站上突然人声鼎沸,他也没醒。
秦简朝车窗外看去,疑惑道:“那是谁啊?怎么被好多人围着?看着有些眼熟”
郎善贤看了一眼,立时认出来:“是月梢月老板,哎呀,他竟是到这来唱戏了。”
秦简惊喜道:“月梢?是他?哎呀,车开了!”
火车摇摇晃晃地开了,秦简不舍地看着逐渐后退的车站,站里的人影渐渐变小、变模糊,她摇了摇秦追,谁知这儿子这会儿还执着地和周公下棋呢,只好等秦追睡醒了才告诉他这桩相遇。
秦追揉着眼睛,睡眼稀松,听了母亲的遗憾,他睡得发红的脸颊出现两个清浅的酒窝。
“我已经回国了,若想重逢,以后有的是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祝大家除夕快乐,吃着美美的年夜饭,烤着暖暖的火炉,享受轻松愉快的年假,蛇年好~嘶嘶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