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萧意和沈暮洵的车子对撞之前,萧意刚参加完生父的葬礼。
那天下着连绵的小雨,冰冷的雨丝浸透纤维让衣服变得潮湿。那样的潮湿几乎浸入骨髓里扎根。
萧意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的一生仿佛都在雨中绵延。细密的,阴湿的,打着伞都无从躲避的雨,被钦定出现在他人生中几乎所有重要时刻,如影随形。
连他第一次握到股份与权力,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鳞次栉比的大楼的时候都是这样。
那本该是象征成功的一刻。他本应该看到阳光、辽远的天际,飞翔的鸟,但什么都没有。雨幕把城市的灯光浇熄,空气潮湿而冰冷,整个世界都拒绝他的接近。
雨是漆黑的。
以萧家的名望与地位,前来吊唁的人如同黑色的海浪,萧意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撑着伞,雨珠从伞沿滑落。熨帖合衬的西装大衣上别着一朵白花,俊美面孔显出一些静穆。
他的大哥站在他的身边,游荡在他们身边的冷风让他们之间出现一道清晰至极的分割线。
萧启忽然出声,“是你动的手脚。”
风声,雨声。落在伞面的雨点,落在墓碑上的雨点,混杂出不同的轻响。
世界上的雨是独一份的吵闹,人是另外一份。一切都被分割得很安静,走入雨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萧意撑着伞,胸前的绢花随着风摆动,眼眸静静望着那一块墓碑。脚底水面的影子不断被雨点踩碎,又重新以扭曲的样子凝聚。他眼角的泪痣被雨洇湿,有些要化开的湿润感。
“他已经好转了,甚至马上可以开口说话。在这种关头,他死了。”
萧启质问他,“你在害怕吗?你在怕他告诉所有人那个人前光鲜的戏子是个多恶毒的男人,你怕他说出转赠股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虚伪的谎言,一场算计来的阴谋,是吗?”
萧启显而易见的气愤,他的拳头攥紧。
当然,他因为父亲的死而气愤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亲情这种东西,在利益之下实在显得浅薄。
萧意衣角被风吹进雨中翩飞着。他目视前方,睫毛长而直,面孔被阴翳笼罩,微笑浅淡,目光中带着一些迷茫的忧伤。
“如果在父亲墓前指责我会让大哥开心一点,那么请便。”
他声音低沉温和,带着遗憾的轻叹。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我也不例外。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承载他的意志,好好活下去,你说是么?”
萧意长了一张好脸,五官标致英俊,黑眸狭长,温柔点到即止,所以会令人感到多情。
他体内明明流淌着脏污的血液低劣的基因,却端着温和的君子之风。这样的割裂让萧启感受到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几欲作呕。
同父异母的兄弟看了他两秒,然后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
“——疯子。”
沈暮洵注视着萧意,“你真是个疯子。”
额角的血缓慢流淌到眼角,冰冷的液体浸入眼球,视野一片模糊的昏红。
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理性思维去想萧意。
一个没有理智、廉耻、自尊与底线的人,一切都可以是他获得目标的筹码,哪怕是他自己。
“除了模仿别人、抢别人的宝贝你还能做什么?同样的把戏耍第二次就不会生效了,萧意。”沈暮洵笑出声。
泪痣在眼角像是浓重的墨点,带着伤和血的一张脸在昏暗下呈现一种极端的憎恶。
“会不会生效,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萧意轻声说,“沈先生,你的自大也没有半点长进。”
“你的脾气倒是退化了。”
沈暮洵蹲下身捡起自己的帽子和墨镜。从萧意身边路过的时候,他感觉到无比的厌烦。
“怎么不和当年一样泼我脏水毁我事业,怎么不找黑衣保镖来打死我,还要劳烦萧总裁亲自打人?别这样,显得你很气急败坏,好像一刻都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