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蕴之不知二人的谈话内容。见朱宁面色不好,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朱宁摇头,细声地说没事。店里无人。王佳喊了几声老板娘。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从一张窄小的门帘后面出来。她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柔柔地笑着,问她们要做什么。“这裙子长了,帮我改短点。”王佳翻出书包里刚买的裙子。老板娘将儿子放下,翻过裙子看看,摸摸面料,说好。她望向温蕴之和朱宁。“这两位同学要改什么?”温蕴之将校服裤递给她,说把裤腰改小点,“还有裤脚,改成收缩式的。”老板娘说没问题。接着道,“同学你这个的话,需要付十块。”“好的。”温蕴之翻出书包里的钱包,取出一张十元整给老板娘。这里不兴用手机支付,舅舅便她准备了不少现金。四个女生坐在店里等。改裙子的时间比老板娘预计的要长,王佳拿着改好的裙子离开时,已然五点半。温蕴之打算请朱宁去吃点东西,问她饿不饿,后者摇头说不饿。知道二人住清泉花园那边。老板娘建议:“这样吧,我侄子也住清泉花园那边,待会我叫他把校服裤送到你家。”只是简单地改裤子,还要求送货上门,温蕴之自觉不好意思,说不用,她在这等就好。“没事,我侄子骑电动车,很方便。”老板娘扬眉,看向门口,“喏。他来了。”温蕴之视线转向门口,面色微变,来人是顾炎生。朱宁看一眼男生,微微低头,脸颊微红。顾炎生停好车,拔出钥匙,勾在食指上把玩。他头发带着湿汗,白皙的脸晒的微红。身上黑色的短袖洗的发白。脖颈戴着条黑色的编织细绳,吊坠没入胸口。他朝老板娘喊了声惠姨。张惠指指温蕴之、朱宁,“这俩孩子也是一中的。”接着她交待顾炎生,届时将校服裤送到温蕴之家。顾炎生看一眼温蕴之,表示没问题。张惠交代温蕴之留给电话,届时方便联系。温蕴之留了爷爷奶奶家里的座机号,表示顾炎生到了她家附近的话,可以打这个号码。离开之前,温蕴之向张惠、顾炎生道了谢。张惠的儿子叫豆豆,他安静乖巧地吃着巧克力糖,下巴沾有棕色的糖渍。顾炎生瞧见,问:“谁给你的糖?”他平日极少笑,多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豆豆有点怕他,弱弱地说,“仙女姐姐。”最近儿子陪着她看《欢天喜地七仙女》熟记了仙女一词。张惠笑出了声,“那个漂亮女生。”在店里等的时候,温蕴之和豆豆玩了好一会。书包里有小嘴零食,家里的保姆放的。她一直没吃,看到小孩子,她才想起。不用思考,顾炎生就知道张惠口中的漂亮女生是谁。裤子改好,用袋子装上,他拿起,骑上电动车,往清泉花园驶去。到了街巷口,他取出手机打电话,嘟嘟了两声,那边很快接起。“喂,你好。”悦耳的女声传来。顾炎生两条长腿懒懒地支着地面,“下来,裤子改好了。”他声音低沉略沙哑,很有质感,用日后的流行话说,很苏。温蕴之记得他的声音。“好。”挂了电话,她踩着拖鞋下楼,去街巷口。站在四五米开外,她看见他慵懒地坐在黑色的电动车上,嘴里叼着的烟,偏头用打火机点上。她穿着拖鞋朝他走去,发出轻巧的脚步声。他听见声响,望向她。路灯昏暗的光,均匀地倾泻下来,给她的轮廓镀了一层雾似的星辉。她的轮廓很美,但脸上的表情无法看清。于是她整个人愈发朦胧,神秘,叫人心慌意乱。顾炎生怔了一瞬,“你像女鬼一样。”他的语气带点嘲讽。温蕴之披散的头发及腰,乌黑浓密,穿着白裙子,昏暗的夜里乍一眼看去,确实像女鬼。她皱下眉,心想这人不好惹。待她走近,顾炎生将裤子扔进她怀里,动作丝毫不温柔。她摸摸裤子,礼貌地说了句谢谢。顾炎生不出声,发动车子离开。吃完早餐,温蕴之背着书包出了门。慢悠悠地走向公交站,沿途可以看到远处笼罩在晨雾中的绿山,迎着晨风摇曳的桂花,早起做活路的当地居民。她深吸一口自然而清新的空气。在公交亭等车,过了会,看见了朱宁。朱宁住清泉花园的西街,温蕴之爷爷奶奶家住北街。二人笑着打了声招呼。朱宁在路边买的早餐。学校7:10要去操场集合做早操。她起的晚,早餐只能在路上吃。她咬着吸管,汩汩地喝着豆浆,接着咬一口另一只手上的包子。温蕴之看见是肉馅,分量很足。朱宁扬扬手中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有三个包子。“蕴之,你要吃包子吗?”“谢谢,我在家里吃过早餐了。”爷爷奶奶有晨练的习惯,给她做了豆浆、油条、稀饭。她只碰了豆浆和稀饭。稀饭不放糖。朱宁“哦”了声。一中的校服类似于全国统一的那种蓝、白、黑搭配。白色的短袖polo衫,蓝色的衣领,左胸前印有学校的logo,裤子是肥硕宽大的黑色运动裤,裤缝有一条小指宽的白线。整套衣服适合所有体型的学生。穿上不会过分好看,亦不会过分难看。眼前的女孩,她的裤脚改成了小脚收缩式,踩着一双涂鸦式的低帮帆布鞋,露出漂亮的白皙脚踝。“你穿一中校服真好看。”她由衷道。温蕴之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2路公交来了,会经过他们学校。温蕴之、朱宁一前一后地上车。清城县没有大城市上班族挤公交的盛况,这个点公交车上只有零星的乘客。温蕴之想坐单人座。但朱宁在,她便在双人位置坐下。朱宁笑着坐她旁边。和她说话,她心不在焉地听。昨晚她在网上检索有关爸爸公司的新闻和官司,形式依旧严峻。“是顾炎生欸。”朱宁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温蕴之回神,定睛看窗外。他骑着电动车,和公交车并行,没穿校服,没背书包。一中并未禁止学生骑电动车进校,还专门给学生提供了停车的区域。“学校允许学生不穿校服吗?”她问。朱宁“啊”了声,“总的来说,学校规定每个学生都要穿校服。但我们学校每年不是都有一个高三复读班嘛,他们来自其他各个学校,基本只在学校待两个学期,有的甚至只是半个学期,所以学校没给他们订校服”她停顿片刻,“一周会有两三次检查各班穿校服的情况,所以——”温蕴之懂了。作为清城县最好的高中,一中是一所严谨与宽松并存的学校。“不过星期一举行升旗仪式的时候,除了复读班的,每个学生都要穿校服。”朱宁补了一句。闲聊中,车子到了一中附近。二人下车,进校往高三教学楼走。高三教学楼被特意安置在校内偏安静的一隅。航拍看的话,整体呈一个凹字形,有一块独属于高三学子的小操场,场内设有两个乒乓球桌,两个羽毛球场。想要打篮球的话,需要去供给全校学生集合的大操场。有值日生在打扫小操场,用面积宽大的竹扫帚清扫地面的落叶,发出哗啦的密集响声。二人进到教室。朱宁看着自己的桌前,面色发怔。书桌是米黄色的,光可鉴人。可现在她的书桌,被一滩黑色的墨水覆盖了部分面积。摆在桌上的书被墨水浸湿。墨水瓶只剩三分之一的液体。温蕴之把书包放桌肚,愕然地看朱宁狼狈的书桌。朱宁呐呐道:“我的墨水瓶明明盖好了的,谁干的啊……”她声音细细的,温蕴之扫一眼众人,大声询问:“谁把墨水弄在朱宁桌上了?”四分之三的学生已经来了,或吃早餐,或放书包,大家面面相觑,不出声。朱宁低声和温蕴之说,“算了,蕴之。”“谁把墨水弄在朱宁桌上了?不过来替人家擦干净吗?”温蕴之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整个人清高而倨傲。在场的人都齐齐望向她,有失笑的,有惊讶的。“是我弄的,怎么了?”门口传来一道女声,头发做着红色挑染,穿着修身的黑色短袖,蓝色牛仔裤,是柳雯雯。王佳跟在她身后。温蕴之扬声道,“过来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