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父亲。
他一年到头泡在北边的实验室里,年底听说做出了什么实验成果,在学术界还算是小有影响力,所以才有心思回盐城。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敲开了面前的棕色大门。
我爸和他的助理小妻子在盐城的郊区买了栋别墅,都装修好了我才知道这件事。他的一切计划都似乎与我无关,不需要我知晓,更不需要我参与。甚至说,除了他给予了我姓氏,给了我半身骨血,我整个人都与他无关。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到我的瞬间愣了愣,然后回头叫道:“李教授,来客人了!”
紧接着是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一个短发的女人走了过来,她脸上露出得体又疏离的微笑,眼角立刻出现几根细小的纹路:“呀,是小泽到了!快进来吧,外面儿冷。”
我看着她——我父亲李绍恒的娇妻兼得力助手王玉榕——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鼓起的像一个皮球的肚子。
她怀孕了。
王玉榕下意识伸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我换了拖鞋,走进这个我父亲的家。
我爸坐在沙发里,腿上摆了个电脑,正在研看着。他今年四十四,精力却好得很,正是壮年。
“爸。”我还是讷讷地喊了一声。
他这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然后抬起眼睛。我爸看着我,皱起眉顿了顿,露出个不太欢喜的神情,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怎么和你妈长得越来越像了。”
我和王玉榕都听到了。
王玉榕明显僵硬了一瞬,扶着肚子在他旁边坐下,对我说:“小泽好不容易来一次,今晚在这里住下吧,我让谢阿姨把客房收拾出来。”
客房?
我客气地说:“不用了,我吃了饭就走,学校还有事,而且我也有家可以回。”
李绍恒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尴尬地在小沙发上坐下,谢阿姨给我递了一杯热水。
客厅里安静下来。正在这时,门铃忽然被按响。谢阿姨去开了门,我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李老哥,我可没有带什么遮手的礼物啊!”
我寻声一看,竟然是叶问笙老师!
“叶老师!”
我立时明白了这顿饭的意思。
叶老师见了我,并不惊讶,微笑着打招呼:“遇泽,你也在。”
我爸这才起身,微笑着说:“叶大教授,你终于来了!小谢,开饭吧。”
谢阿姨殷勤地应了一声,从厨房里端上了早就做好的菜肴。
我爸引了叶老师入座,王玉榕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爸身边。我则像个多余人一样,一声不吭地入了座。
座上我爸和叶老师侃侃而谈,从科学研究说到民俗文化,我一句也插不上,也不想插进去。王玉榕则在一边给我爸夹菜,眼里满是崇拜与情意。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玉榕能够和我爸走在一起。
我食不知味、默不作声地吃着,可我爸却完全不肯放过我。
“李遇泽,你就闷头吃饭啊?还不给你叶教授敬一杯?”我爸坐在主位上,用手指点着我,“你之前全凭叶教授赏识,才把调研的机会给你。”
我站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谢谢叶老师。”
但这句谢我却是发自内心。
叶老师抬着我的杯底:“说什么谢!也是我大意,才让你们在硐江出了那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