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今日是花娘唐突,请先生赎罪。”
“下不为例。”
谢珩侧脸十分清俊,声音很平淡,沉黑的视线一闪,慢慢收回。
那股落在身上,宛若有实质的威压霎时一空,不过瞬息而已,花娘整个背脊已经被冷汗打湿,前方那道清冷孤傲打扮素净的身影,令她望而生畏。
就连心底那点隐秘的好奇,花娘都得藏得严严实实,不可探查,查之必死。
退思园很大,一路走来形形色色打扮的小娘子多不胜数,但总给人一种此处只是吟诗作对清雅之地。
姜令檀落后谢珩一步,穿过层层叠叠花木,绕过各色水榭,到了一栋宛若能登高摘星的小楼前。
她仰头看去,金丝楠木的牌匾上,龙飞凤舞书写“暖楼”二字。
花娘此刻已经恢复了那副美艳慵懒的模样,轻飘飘摇着小扇,笑颜如花道:“今儿千金宴,能入得了退思园内苑身份的客人,基本来了。”
“楼里重新翻修,奴家费尽心思整了新奇玩意,正巧带您过去瞧一瞧。”
她说着,抬手撩起层层叠叠的纱帐,露出暖楼内别有洞天的景象。
姜令檀一点没有准备,差点就被里面至极奢华装饰,晃了眼。
“暖楼”其实是一座极大的圆形八角戏楼,但不同的是暖楼设计巧夺天工,内部自上而下掏空,用粗壮的金丝楠木做梁做柱,整栋楼是一个八卦阵的形状,内部有八个面,每一面都设有栏杆,精雕细琢令人叹为观止。
目之所及玉碗、金杯、象牙筷,就连垂下的丝幔都用金线银线穿着五彩的玉石玛瑙珍珠,没有一处不是极致奢华的。
这样的地方
姜令檀只是匆匆打量一眼,心底莫名便生出了一丝胆怯。
她回首,想要找伯仁和程京墨的时候,却发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
抬眸往前看,除了太子殿下隔着衣袖握紧她雪白皓腕的那只大掌,他走在前边的身影也被浮云一样的轻纱挡着,若隐若现。
一路上由花娘引着,往上走了一层木质楼梯,再走到暖楼最正南面的雅间。
雅间精巧,倚着栏杆的那一面是正向戏台,垂着缥缈轻纱,若不刻意探出身子往外打量,那就是只听人声,不见人影。
栏杆很高,姜令檀往下看,她惊奇发现“暖楼”竟是下陷的。
她方才明明是从一楼进去,上了二楼,可现在却是三楼位置,纸醉金迷、酒肉池林,不知有多少活色生香。
“有趣吗?”
谢珩抬手,冷白指腹像是要从她微颤的眼睫上擦过,在半空中一顿,不疾不徐移开,掌心拨开垂在她身旁的薄纱。
这地方,恐怕比她书里见的那些青楼酒肆还要过分许多,她是女子,本应不该来这种地方才对。
自小养成的教养和规矩,让姜令檀想要摇头否认,但心底又不得不承认,这里有太多她没见过的东西,是有趣的。
谢珩得不到她的回答,也不恼,对待能取悦到他的物儿,他要比旁的多些耐心。
姜令檀被他看久了,不得不迎上他的目光。
清俊眉眼,眉心一颗极妖异的小红痣,明明她知道那红痣是假的东西,可依旧觉得凛然,以假乱真,就像是他皮肉里生长出来。
仙人美貌,沾染血色,唯独藏了无边风月。
这声音?
姜令檀凌乱的思绪,忽然被下方空灵的鼓点声打断,她不由踮起脚尖,垂眸往下看去。
花娘见她好奇,就在一旁笑吟吟解释:“暖楼重建后,奴家命人把下方戏台掏空了,用数十口大瓷缸填在里头”
“这缸是试了千百种法子,用青瓷烧制的,每个瓷缸里,装了不均等的水,瓷缸上面再铺上一层极薄的金丝楠木做的板子,每一块板子又镶嵌阴阳鱼的形状的金银,金银内部中空,灌了好几层水银。”
说到这里,花娘献宝一样指着楼下:“奴家让退思园舞馆训练出来的姑娘,脱了鞋袜,光着白生生的小脚,手脚上再挂以金玲,翩翩起舞时,瓷缸连带着里面的水,还有阴阳相对的金银鱼,一起震动。”
“那声音,是只有人间才能听上一回的仙乐。”
趁着说话的间隙,楼下陆陆续续有银铃声传出,层层叠叠的轻纱后面人影晃动,看得并不清晰。
花娘介绍完暖阁,很有眼色行礼,退了下去。
她能凭借一己之力,加上又是弱女子的身份,让退思园在梁州立足多年,若没有一颗剔透玲珑心观言察色,自然是不行的。
姜令檀面色还算镇定,但她微蜷的掌心已经快被汗水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