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自从收养了江上柳开始,对方不论遇见什么样的事,总能逢凶化吉。
就好像,老天都在偏爱他。
陆雪拥有点后悔,他就应该直接把江上柳剁碎了喂狗。
应有时看他如此疯魔的模样,不悦皱眉:“雪拥,你往日虽然性子冷清,却是最良善之人,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如今这副刻薄模样?上柳都不计前嫌愿意原谅你了,你也莫要再挣扎,即刻随孤回宫,孤自可保你不死。”
他用往日功勋换了陆雪拥一命,已是破例,如今陆雪拥的命理应掌握在他手里。
陆雪拥合该识趣一点,接受他的恩赐。
可他从未想过,陆雪拥作为他的伴读在年少时便跟随左右,后又为东宫出谋划策,多年来忠心耿耿,而他却偏信江上柳一人之辞,不曾查实便将丞相谋反之事上报朝廷。
陆家树倒猢狲散,顶着叛国的罪名,往日再也不能活在青天白日之下。
陆雪拥那样骄傲的人,如何能苟活于帮凶的羽翼下。
“看来殿下还是不够了解我。”陆雪拥后退一步,半边脚悬空。
应有时面色难看起来:“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跟孤回去?”
陆雪拥竟决绝至此!
他看着那人瘦削的身形迎着狂风朝后倒去,胸膛内没来由的骤痛,却始终没有上前挽留。
他是太子殿下,怎么可以去恳求一个罪人活下来。
陆雪拥一意孤行,是他自己不识抬举。
然而下一瞬,眼前黑影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冲到悬崖边,猛然拽住了陆雪拥的手。
“陆雪拥你要是敢死,我就撅了你的墓,扬了你的骨灰,让你做鬼都不安宁!”
黑衣青年恶狠狠地高喝声回荡在山崖间。
陆雪拥掀起眼皮看着青年眼底的狠戾与焦急,无动于衷。
临死之际,唯一挽留自己的,竟然是针锋相对,互看不顺眼多年的死对头。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放手。”他淡声道。
他的声音清冷而干净,干净得不再有一丝留恋。
“我不放!上次你羞辱我的那招剑法我已经想到破解之法,定能赢你,你要是死了我找谁一雪前耻去?!要死也得等我赢了你再去死!”青年咬牙道。
然而陆雪拥看向他的眼神那样淡漠而死寂,连哀伤与恨意都隔靴搔痒,像是隔了万重山。
青年忽而哑了声,呼吸轻得几近没有,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陆雪拥一根一根掰开青年死死攥住他手腕的指节。
“尘世种种,皆未入眼。”他说,“谁也,不外如是。”
他如愿以偿被冷厉的风卷下深渊,隔着重重迷雾,他看见阳光破云而出,洒在青年宽阔的肩头,就像另一个人间。
可是人间长寂寥,而他所求太多。
还是不要有来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