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V科恩:
“宇宙并不公平。”
第一次在跨校交流项目见到雷静安时,她对科恩说。
那时是秋天,哈佛的查尔斯河畔全是红枫,雷静安也戴了一条红围巾,半张脸埋在里面。
她是中国人,从西海岸的斯坦福跑来交流,说实话,科恩觉得她更像是拉德克利夫高等研究院里,探究女性和社会议题的研究生。
年龄很小,个子也很小,看人的时候会仰着头,眼神却带着点睥睨。
简言之,除了对导师外,她看周围一圈男性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简直是奇迹,哈佛是出了名的“憎恨”亚裔,但科恩的导师很尊重雷静安,会亲昵喊她Ann,喊到科恩时更多的是“混小子”、或者“天文白痴”。
在现代天体物理上,哈佛确实不如斯坦福,这是客观事实。
所以导师喜欢斯坦福学生。
在20世纪早期,哈佛较为出名的两项天文学成就——现代恒星光谱分类、太阳和恒星的主要成分——都是由女性科学家发现研究的,这也是客观事实。
所以导师喜欢女性研究员。
综上所诉,通过家里的大额捐助而入学哈佛,并在导师制度下分到学术疯子手里的科恩,不受重视,被排挤出了研讨组,最后分到的工作是:带雷静安参观哈佛。
在那片红枫中,雷静安说了那句让科恩铭记一辈子的话。
——宇宙并不公平。
很莫名其妙,后来雷静安解释,这是麻省理工的人教她的,说这样能镇住场子。
不知道哪个麻省理工的混蛋造谣,说哈佛还抱着上个世纪的古典做派,讲得好听点是传统,讲的现实点就是落后。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出过总统。
可惜的是,美国总统天天换,放在以亿万年为标准的宇宙压根不值钱。
“为什么能镇住场子?”科恩问过。
雷静安的回答很傲慢:“因为你们并不了解宇宙。”
雷静安在哈佛呆了一周,除去在克里姆森咖啡馆和导师非正式交流,其余时间她都泡在史密松天体物理中心。
斯坦福擅长高能天体物理,雷静安研究的却是恒星与行星科学。
科恩也研究这个。
等再次和雷静安见面,她还是围着那红围巾,个子小小的,手里牵着个小女孩。
那天是国际天文观测组织-行星科学部的聚会,聚会鼓励成员带上家属,雷静安是他们太阳与恒星小组空降的负责人。
科恩蹲下身,阴险狠辣让自己儿子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跟雷的女儿打招呼,别像个蠢蛋一样自我介绍名字,第一句话必须是:宇宙并不公平。”
科恩还记得自己儿子当时的眼神。
加布里莱尔·科恩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并未替父亲报学生时代的血海深仇,小绅士似的,和雷静安的女儿打了招呼。
两个小朋友到一边玩儿,雷静安盯着科恩好半天,叹气。
“怎么还招哈佛?这儿的入职考察里也有赛艇吗?”
科恩和她碰杯:“不,因为我母亲很有钱,父亲在NASA,妻子是这儿的资助人。而我很擅长抓住机遇,当年还靠给你当导游,蹭上了项目的尾气——我在这儿更像是个财务,真的。”
雷静安笑着骂了句中文。
雷静安是科恩天文学生涯的魔王,那条围巾上全是学术碾压后,雷静安假惺惺帮人擦拭伤口的鲜血。
就是这么一个魔王,在面对太阳骤变红巨星的事实时,她害怕了。
红巨星毁掉了太空中所有的卫星、太空探测器、空间望远镜、未能及时返航的载人飞船、国际空间站和轨道实验室……
但天体物理学的停滞并不是因为红巨星,而是随之引发的,更加明显的,人为、世俗的失败。
疏散的组织管理,稀缺的资金,毫无意义的派系斗争,这些东西和红巨星一起撕碎了天空,就连趾高气昂的雷静安也畏缩不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