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裴溪亭的字。
打开一看,信纸半点不工整谨细,左上角画着一只双掌合十的小大王,旁边写着小字:
“经反省,我已经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错误,我不该擅自溜出家门,损坏游大人的盆栽,我知道错了,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希望主人不要扣我的食粮。”
下面还有一只举着“我错了”牌子的小大王,右下角还有虎爪印,赫然是小大王的盖章。
太子合上书信,伸手轻轻捏了下小大王的耳朵,淡声说:“你们倒是脾性相投,很合得来。”
小大王嗅着主人的手,察觉他没有不高兴,于是攀上榻沿,一脑袋砸在主人的腿上,撒娇似的蹭了两下,陪他处公务。
寝殿的烛火半夜未歇,直至半夜一闪闷雷,随后暴雨如注。
烛影剧烈地晃了一下,裴溪亭被闷雷声吓得钻进了被窝。可惜夏日的薄被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他抬手揪住枕头,眉心紧紧地蹙着。
那雷声似远似近,听不真切,但一声接着一声,似要把人的耳膜锤破。
“赶紧给钱,否则我杀了他!”故意压低的粗嘎男声剐蹭着裴溪亭的神经,他迷蒙地听见电话那头的女声,冷静坚决得让他钦佩,“这笔钱,你有命拿也没命享,白折腾。”
“别说那么多废话,两天内,我要见到钱,否则就砍碎了这个小崽子,给你来一招天女散花!”男人粗糙的手猛地辖住裴溪亭的脸颊,示意他对电话那头出声。
裴溪亭下意识地挣了挣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腕,干燥的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颤声说:“妈妈……”
电话那边静了一秒,女人说:“钱不可能给你,放了他,这件事情我们家可以当作没发生。”
绑匪冷笑,“老子信你的鬼话!我要的是钱,从现在起,每隔仨小时,我就切一根这崽子的手指,看他没了手,以后能干什么事儿!”
“我们家不只这一个儿子。”女人说。
淡淡的一句话,竟比仓库外的闷雷声还要震人,裴溪亭怔了怔,看着电话屏幕上的号码,没有说话。
绑匪也愣了愣,随即“哈”了一声,说:“说大话呢,唬老子是吧?当老子不敢,啊!”
尖锐的匕首捅入肉中,像是一下子从右腹捅穿了心脏,裴溪亭痛得掉眼泪,趴在绑匪腿上喘息,没有求饶,也没有求救,像条濒死的小狗。
绑匪正要说话,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声闷响,似是破门的声音,随后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不怒而威,“不要伤害我孙子,钱,我一个子儿不会少你。”
裴溪亭眼前发昏,晕眩间听到那声音说:“问涓,坚持,爷爷来接你回家。”
淡淡的茶香拂过脸颊,裴溪亭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没有儒雅温和的老人。他蜷缩着腿,伸手摸了摸小黑蛇下的那条刀疤,怔怔地盯着模糊的床帐。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裴溪亭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把竹枕踹下了床。他缓了缓,说:“没事,做了个噩梦,抱歉吵醒你了。”
对于元芳来说,竹枕落在地上的声音已经足够明显了。
元方没有多问,只说:“我有药,吃吗?”
裴溪亭问:“什么药?”
“一种内服的迷药。”元方说,“吃了倒头就睡。”
裴溪亭笑了笑,“来一口。”
元方转身去自己房间摸了药,回去推开裴溪亭的房门,端着杯冷水让他将就着吞了点药粉,说:“味道如何?”
“没啥味道……”裴溪亭抿了抿嘴巴,倒头就栽了下去,没了声音。
元方伸手帮裴溪亭盖好被子,看了看那薄红的眼皮,咕哝道:“会在打雷天做噩梦么……”
他看了眼剩下的迷药,打算明天出门再买一点,毕竟邺京的夏天时常暴雨。
放下床帐,歇了烛火,元方退出房间。他关好门,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躲在屋顶偷听的斗笠人浑身一僵,翻身落在院中,说:“主人让我带您回——”
大雨瓢泼,闪电晃得院子一瞬间亮如白昼,元方抬眼,瞳子漆黑,在昏暗的雨幕后杀气卒生。
斗笠人喉头一冷,咽下口水,转头溜了。
元方站在廊下,沉沉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