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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无能才(第8页)

唐康环视了四人一眼,缓缓问道:“方才二公道每日皆有数以百计的难民进入大名,为何康自进城一直到宫城,却未见着一个难民?”

“这……”陈元凤干笑了几声,道:“不满康时,在康时来之前,我四人已经商定下令,大名府境内诸城,皆不许南逃百姓进入。凡有禁军驻守之要地,百姓亦不许近三里之内。”

孙路也点点头,道:“除此以外,我等已令巡检去清查官道,以保证南逃百姓,不会占据全部官道。在馆陶[226],我已令人在那里检查这些逃难百姓,凡是以乡里藉贯结保者,许其南下。孤身或独家独户逃难,皆要严加盘查,以防奸细混入。”

陆师闵笑道:“这也是迫不得已。大名防线事关重大,我等不敢掉以轻心。朝廷敕令亦没说非得让这些百姓进城。只是,现今逃难百姓还少,再过些日子,恐怕……”

唐康这时已然明白,陆师闵、陈元凤们早已商议好了对策,绝不肯让大名府防线冒一点儿的风险,但是又怕他这个朝廷派来的监军不干,因此一面诉苦一面交待他们所做的安排。唐康既可以默认他们的安排,也可以表示反对——只是那样一来,唐康就得承担后果,而他们也不用与唐康发生任何的争执,用不着得罪这位眼见着就要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看起来,无论是陆师闵、陈元凤这样的新党,还是孙路、游师雄这样的旧党,对于朝廷的南撤八州百姓之令,都是不以为然的。

唐康看了看这四人,发现只有游师雄一直没有说话。他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道:“陆公、陈公,既是如此,在下想去一次馆陶。”

“那也好。”陆师闵笑道:“康时先歇息一日,待北道都总管司之事办得差不多……”

“不。”唐康笑着打断陆师闵,“在下是想立刻去……”

“这……”陆师闵与陈元凤皆意外的看着唐康。陈元凤旋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便陪康时走一趟罢。”

“有劳了。”唐康笑道:“不过在下两夜没有合眼,实是再也骑不得马了。还要借辆马车。”他一面说,一面转身对游师雄笑道:“孙大人身为北道都总管,事务必多。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游大人是否也能陪在下走一趟馆陶,在下离开北京多年,许多事情,还要向游大人请教。”

游师雄惊讶的望了唐康一眼,连忙起身回道:“师雄敢不从命?”

君子馆。

田烈武的五千云骑军进驻此地,已有七八日。雄州与霸州的形势,依然不明朗,倒是在君子馆西北的顺安军高阳关,几日前出现了千余骑辽军,这只辽军烧光了高阳关外的几个村庄,见高阳关守军坚守不出,也不曾叩关,便绕道南下,直取永宁军而去。

同时,从高阳关传回一个噩耗,定州知州段子介率军东援保州,于十八日在满城大败,三千兵马全军尽墨,段子介生死不明,定州局势岌岌可危。

这让田烈武更加忧心忡忡——难道辽军的主力果真竟是自镇、定南下?

这天的早晨,田烈武巡视完各营早操之后,照例带上他的参军们,登上君子馆的城楼,远眺北面的莫州。莫州依然十分的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诡异。

通往莫州的官道上,不断的有数十上百的百姓,扶老携幼,背着包裹,赶着牲畜,向南行来。几乎与官道并行的高河[227]之上,也可见到不少百姓划着小船,逆流而来。对于这些南下的百姓,官府早已懒得盘查,尽管田烈武还是派出了小队骑兵盘查北上的行人,但他也并不指望他出现在君子馆的消息,能瞒得过韩宝。

他只是一直在琢磨韩宝为何还没有出现。这几日间,他又详细问过了本地的老人,确信了所谓的“塘泊防线”,根本不可能阻止辽军——在雄、霸、莫、清、沧五州之间,有好几个大泊,一到夏秋两季水就浅到可以徒步涉水而过,而到了冬天就会结冰,也就是说,只有春季才能发挥作用。但是在春季的话,如果赶上滹沱河发大水,自深州以东,一片泽国,哪里还用得着这塘泊?难怪熙宁年间,新党有些官员对塘泊防线大不以为然,极力主张改造。

而河流也难以依赖,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以往契丹都是秋冬入侵,河流结冰,水军完全无用,因此,大宋根本没有黄河北流部署任何水军。毕竟谁也不会养一只一两百年都可能没用处,每年只能在固定的季节存在的军队。

没有水军防守,辽军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渡河,而宋军也干脆的放弃了倚河防守的打算。反而为了方便百姓,河北的这些河流上,还修筑了无数的桥梁与浮桥。这一时半会,谁也不知道这些桥梁究竟还有多少没被拆毁。

所以,这些都不会是韩宝没有出现在莫州的原因。

一面竭力猜测着韩宝在想什么,另一面出于对镇、定形势的担忧,不仅是田烈武,连章惇也再三遣使来叮嘱田烈武切不可轻举妄动。这让原本打算派一个指挥的骑兵前进至鄚镇试探一下韩宝的田烈武,最终还是决定做罢。丧失一个指挥的兵力事小,挫了全军的锐气事大。对于近百年未有战事之河朔禁军,哪怕是小小的失利,也会对士气造成严重的打击。

在城楼上站了一小会,田烈武看见他的几个亲兵也出现在官道上,拉住几个百姓开始询问。他听到身后有人说道:“郡侯[228],问了几日了,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得些有用的消息。”

田烈武未及回答,便又有人回道:“这些百姓只怕所知有限。有许多人,虽是雄州人,可自打出娘胎起,便连瓦桥关都没过去。这些百姓多是契丹烧杀到自己的村子或者邻近村子,才仓惶南逃,他们哪里能知道契丹的动静?况且这几日盘问,逃难百姓,还是莫州的居多。”

田烈武转头望了说话之人一眼,却是个三十来岁的高壮男子,他认得是他的一个参军,唤做刘近。因问道:“刘参军所言亦有道理,只是若不如此,参军可有更好的法子?”

“回郡侯——”刘近见田烈武相问,连忙欠身抱拳,道:“恕下官无礼。我大军在君子馆,却连区区百里外的雄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亦一无所知,这与守株待兔何异?韩宝乃是北朝名将,我军在君子馆,联结莫州、河间,这些算计,他能看得清清楚楚。敌暗我明,下官恐怕我军落入韩宝算中……”

这番话恍如在田烈武耳边炸起一个惊雷,说中了他内心深处一直在担忧的一个可能。他霍然一惊,望了望刘近,却没有说什么。便在此时,一个亲兵大步跑上城楼,走到田烈武跟前,禀道:“郡侯,有个叫张叔夜的求见。”

“张叔夜?”田烈武不由得一愣,他记性甚好,自然还记得此人,不由奇道:“他如何出现在此处?”一面吩咐道:“快请。”

这却还是田烈武第一次见着张叔夜。他带领众人回到行辕,便见一个锦袍男子在辕门外倚马而立,腰间佩了一柄弯刀,马上挂着一个包袱,一张大弓,一个箭壶。

那人见着田烈武等人,便连忙趋前一步,欠身抱拳道:“下官权知保定军张叔夜,见过田侯。”

“权知保定军?”田烈武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便见张叔夜苦笑了一下,道:“正是。下官便是新任权知保定军。”

“那你运气可不算太好。”田烈武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保定军,地处雄州与霸州之间,在大宋的军州当中,算是个很小的军。张叔夜谋的这个差事,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因为他官阶不高,做到权知保定军,已经算是优待。只是田烈武早已听说他原本是想进密院、兵部,如今却被差到保定军这么个小地方,相较而言,那必定是在两府被人捉弄了。

他颇疑心是唐康搞的鬼,因此一听张叔夜自报官职,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却听张叔夜也笑道:“运气也不算太坏。好歹慢了几日,没被契丹围在城中。”

这一句话,顿时令得田烈武大生好感。因赞道:“嵇仲倒是个磊落男子。你既知保定军被围,还来此做甚?”

张叔夜笑了笑,朝着田烈武又是一揖,笑道:“下官是来投田侯的。”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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