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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间谁解惜春风(第12页)

便在今天,石越又亲眼见到,范纯仁、韩忠彦在怀疑本身能力的情况下,也没有推掉他们应当承担的责任,愿意站出来出任率臣。

现实不是童话,敢于承担责任的人,当然也会犯更多的错误。过去的石越,经常在意的,是他们所犯下的种种错误,但和这些人相处了二十几年后,石越在改变着大宋的同时,也被大宋所改变。比如,此时此刻的石越,心里面是绝对认可并尊重范纯仁、韩忠彦、吕大防的责任感与担当心的。

有着这样同理心的石越,会选择妥协,选择放下,选择退让,但绝不会选择逃避、选择退缩。

他一直在耐心的了解各方的想法,思考解决的办法,等待说话的时机。

他知道,赵煦迟早会将球踢到他脚下的。

果然,他感觉到了赵询投过来的目光,听到了赵煦的询问。

“陛下。”石越朝赵煦欠了欠身,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赵询,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召回章惇,任命新的率臣,如此便真的能解决北伐的问题么?”

石越的反问,让崇政殿中的众宰臣们都非常的惊讶,因为他的话中似乎在暗示反对召回章惇,而赵煦在惊讶之余,更是以为石越为了逃避对自己的承诺,竟准备力挺章惇,心中不由有些恼怒。

“那以石相公之意,又当如何?”不快的赵煦连对石越的称呼都变了。

“孙子云安国全军之道,在于兴师致战,当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石越环视殿中诸人,淡淡说道:“喜恶、道德、名誉、历史恩怨,都不应当成为战争的理由。发动一场战争与结束一场战争,只能由一件事情来决定,那就是利益!”

“孙子说的话,当然不是圣人之道,甚至颇违《春秋》之义。”石越没有给蠢蠢欲动的反对者机会反驳自己,“在何种情况下可以发动战争,我们自是应当奉圣人之教,以春秋大义为本。然孙子以善用兵而为后世尊崇,《孙子兵法》所论,皆是如何才能赢下战争,故圣人教我们应当为何而战,而孙子则教我们如何取得胜利,避免失败,二者亦不可偏废。不知为何而战固然可悲可叹,然再应当打的战争,若不能取得胜利,则不仅毫无意义,更对国家有害。数以万计的军民会因为战败而死,朝廷的财力也会因此困窘,圣人亦绝不会支持这种愚蠢的战争。”

包括赵煦在内,殿中所有想援引儒家经典,尤其是《公羊传》驳斥石越的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先被石越这一番话,将一肚子话给生生堵了回去。

石越仿佛毫无觉察,只是继续说道:“因此,若我们想赢下一场战争,还是应当抛开其他所有种种,单纯的只用‘利’来考量,何时当发动战争,何时当结束战争。所谓‘利’,亦有两面,一则为利益,一则为利害。”

“我大宋北伐的利益是什么?人人皆知,是收复山前山后的燕云故地,可以让河北变成大宋的腹地,让汴京变得更加安全,燕云的土地人民,相对来说倒没那么重要,一场大战下来,没个二十年,燕云诸州恢复不了元气,朝廷在二十年间,每年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反哺燕云诸州,为的,就是那个长远的安全。”

“但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在庙算之时,认定安平之败后,辽军已无力阻止我北伐诸军。而北伐之利害,则正是倘若辽军并未如预想的那样无能为力,而是逐渐稳住了阵脚,甚至反而能威胁到我北伐大军的安危。倘若北伐战败,不仅一切预想皆成泡影,对我大宋来说,也会是一个沉重打击,这一场战争将是两败俱伤,甚至我大宋会伤得更重一些。”

石越的这些话,可不是赵煦想听的,他冷冷的打断了石越:“石相公,北伐还没有战败呢!”

“这也是臣想说的。”石越不亢不卑不冷不热的回道,“此前,朝廷庙算,北伐利大于害,成功希望极大,故而兴师北伐,但如今之势,以臣之见,若仍用章惇之策,未来胜负之数,恐怕是负多胜少,而即便更换率臣,改弦更张,然无论由何人出任率臣,胜负之数,最多也只有一半一半,即便最终获胜,也必定是一场惨胜,代价会极为沉重。”

“石相公说什么胜负之数,这是能未卜先知不成?”赵煦忍不住讥讽道,“否则,这胜负之数,又是如何而来?”

石越也不生气,从容回答:“臣非是能未卜先知,说到底,这也只是臣的一点愚见罢了。”

但并不只是赵煦不同意石越的判断,许将便忍不住说道:“但子明相公所谓胜负之数,未免过于长他人志气。我北伐大军虽攻取幽州不甚顺利,然二十万大军,未有损伤,而辽军乃新败之军,仅能龟缩于幽州城中,据城坚守,耶律冲哥在山后迟迟未增援幽州,说得好听一点,是虎视眈眈静待时机,但山前诸州,乃是辽国财赋重地,战场之上,瞬间万变,他又焉敢确信我军一定攻不下幽州?耶律冲哥坐视我军围攻幽州,必有其不得已之处,或是惧于我北伐大军兵威之盛,不敢轻举妄动,或是其平叛之后,士卒疲惫,不堪再战……然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辽军之形势,亦并不乐观,胜负之数,无疑仍是利于我大宋。”

石越转头看了许将一眼,又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见许多人脸上都露出认同之色,又耐心解释道:“冲元公所言,不无道理,然我做此判断,并不只是因为耶律冲哥。”

“不是因为耶律冲哥?”众人都露出惊讶不解之色,李清臣忍不住问道:“莫非子明相公是在担心耶律信?”

石越摇了摇头,“辽人最难对付的,并不是两耶律。两耶律虽是一时名将,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根之水,无源之木,是不足为虑的。辽人真正难以对付的,是萧佑丹!”

“但萧佑丹已经死了。”张商英立即知情识趣的接了一句。

石越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向赵煦,幽幽叹了口气,“没错,萧佑丹的确已经死了,但他改革之后的宫分军制度仍在,他给辽国留下了一份殷实的家底,让辽国在危急之时,能爆发出让人不得不担忧的战争潜力。北伐于我大宋而言,或只是收复汉唐故土,然于辽国而言,却是涉及到国家兴衰存亡之战,想要夺取幽州,不付出惨重代价,是不可能成功的。我大宋虽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北伐,但辽人是在自己经营一百数十年的土地上作战,他们能集结的军队只会更多,萧岚已证明他不是无能之辈,耶律冲哥更是一时名将,辽主还率领着自己的御帐亲军在中京,随时也可能南下,无论谁做率臣,面对这般局面,能有一半的胜负之数,便已是不错。更可虑的是,据臣之估算,就算打赢和耶律冲哥的决战,在萧佑丹的宫分军制度下,辽国应该还能征召最后一次军队,才会彻底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虽说最后一次被征召的宫分军战斗力肯定远不如今,然我军的情况,到时候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便如微仲公所言,战争之胜负,许多时候不只是由战场之上的因素决定。除非能够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的击溃辽军,瓦解辽人抵抗的意志,否则,只要战局陷入到僵持阶段,北伐,就一定会是一场苦战。”

“那又如何?”赵煦慨声问道,“事已至此,难道还能退缩不成?狭路相逢勇者胜,畏首畏脚,又有何用?上下一心,戮力求胜,我大宋国力,远胜辽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获胜的,必是我大宋!”

“陛下,不惜任何代价这种话,用于两军阵前鼓舞士气可以,用于两国谈判时空言恫吓可以,用于报纸之上激励民心亦可以,然惟独不能用于这庙堂之上。”石越毫不客气的给热血沸腾的赵煦泼了一盆冷水,“世间的确有无价的东西,然而,会被陛下与大臣们在崇政殿中慎重会议的事物,都是有价格的。燕云十六州若果真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收复的故土,那么太祖、太宗一直到高宗的历代列祖列宗,又为何没有那般去做?”

“放肆!”赵煦被石越问得语塞,不由恼羞成怒。

但大宋朝的宰相,没几个人会在乎皇帝这种程度的愤怒。石越只是朝赵煦欠了欠身,便继续说道:“陛下若以为臣无礼,可治臣不敬之罪。然臣以为,如今是该慎重思考,北伐取胜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的时候了,也到了该认真衡量,北伐战败的可能会有多大的时候了。”

说完,石越又转向殿中诸相,真诚的说道:“诸公皆朝廷之肱骨,应当知道,若北伐需要付出的代价过大,战败的风险过高,朝廷最该做的是什么!至于多大的代价才是过大,多高的风险才算过高,每个人的看法都会不同,诸公心里也有自己的分寸,我无需置喙。我所乞望者,只是诸公此后所做之判断,皆是在认真权衡过利弊之后的结论。”

石越说完之后,崇政殿诸相,皆陷入沉默。

赵煦见此情形,只觉诸相皆在动摇,一时忧怒交加,不由怒声喝道:“不论如何,朕都皆不允许北伐仓皇收场!”

“军国大事,恐怕由不得陛下任性!”石越还来没得及说话,吕大防已经先不客气的将赵煦给顶了回去,“北伐若有道理,臣等自会支持北伐;北伐若无道理,这天下也不只是陛下的天下。”

石越谈“利”,吕大防讲“道理”,赵煦心中暴怒,却发泄不出来,憋在心里,更是让他有一种抓狂的感觉。

然而,殿中没有一个大臣敢在这种事情上,站出来反驳石越和吕大防。只要瞥一眼正在殿角默默记录的史官,就知道此时站出来帮皇帝说话,几乎就是主动去国史《奸臣传》上预定一个名额,而皇帝又未必能回报在此时的支持,便如石越所说的,这崇政殿中的事情,都是有它的价格的。得不到足够的回报,便没有人会去无缘无故的付出。

但这也让孤家寡人的赵煦越发的觉得愤怒。

他盯着石越,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问道:“那石相公的意思,是要朕退兵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了石越。

石越摇了摇头:“臣并非主张此时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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