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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心如金石同谋国(第11页)

而在田烈武之后才赶到的军队,基本上就不用考虑入城的事了。州衙田烈武不住,唐康就继续将之空出来,留给章惇,表示他的“尊重”。至于其他的事情,一律免谈。章惇要求给雄武一军、神卫营第十营、第二十营在城中提供驻地,但无论是唐康还是陈元凤,都毫不客气的予以拒绝。他们甚至都不用编造理由,听说要让出驻地给火炮部队,二人麾下军队都是群情激愤,找二人说理,质问:“坐拥利器,取涿州未立尺寸之功,城破之后,反欲令披坚执锐冒死杀敌陷城之士避让居所,天下安有是理?”

这口大锅唐康和陈元凤自然不会背,他们立即对众将士表示,这全是幽蓟宣抚左使章大参的意思,他们绝对支持将士的合理诉求,只要他们还在涿州,雄武一军、神卫营第十营、第二十营,一个人都别想进入涿州城中。

于是,后续赶来涿州的军队,统统只能自己想办法在城外找地方扎营。春末夏初,正是雨水绵长的时节,在城外扎营,住起来那自是舒服不了,士兵怨声载道自不用提,更辛苦的还是雄武一军、神卫营第十营、第二十营这些火炮部队,为了防止火药受潮、骡马生病,他们必须优先将营房用于存储火药、火炮,喂养骡马,士兵只能先忍受风吹雨打,虽说没有睡在泥地那么夸张,但半夜被雨淋醒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幸运的是,这里是北国幽蓟之地,若是南方,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疾病横行。

但这种事情,也怨不得旁人。军队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是互相谦逊礼让的,许多事情,原本就是要靠争、靠抢,这“争抢”除了自己要争气,主要还得看命。禁军将士如果赤膊上阵争抢营地,按宋军军法,会被毫不留情的全部处死,性质严重一点,还会连累到家人被刺配流放,但长官有脾气有本事,那麾下将士就可以住好房子,吃香喝辣,开开心心的看着友军淋雨。这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跟对长官很重要。

横山蕃军、武骑军们,有唐康出头顶着,陈元凤稍差一点,出卖部下换好处时他不会犹豫,但没有好处的时候,他依然会为部下争取最大的好处,田烈武顾不了所有人的时候,也会首先关照自己的云骑军……惟有章惇是高高在上的宰执大臣,在他眼里,所有的军队都是他的部下,无所谓亲疏远近,他会从大局出发试图关照一下火炮部队,但同样也会从大局考虑,撤回他对火炮部队的支持。营寨而已,住哪里不是住?这不是章惇需要过多操心的事情,各军各营这么多将领,如果连自己军队的住处都解决不好,那要他们何用?

斤斤计较、不识大体,这些都是武人固有的毛病,唐康和陈元凤利用武人的这些小心思,刻意讨好手下、收买人心,同时试图给自己添堵——章惇对这些洞若观火,心里一清二楚。但在他看来,这只能说明二人格局不高,站在不同高度的人,眼里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蚂蚁用尽全身的力量,以为可以让大象感到疼痛?章惇在意的,是未来左丞相的位置,是他在史书上的位置,是他未来配享帝王乃至孔庙时的位置……而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未来的史书上甚至提都不会提起。

因此,没有长官照顾的其他诸军,就只能各凭本事,比如象种师中那样有些关系的,就能争到城东、城西的旧营垒,那基本上也是城外最好的位置了,不仅有现成的营房,而且肯定有较少有蚊虫,离水源近,砍柴也不会太远等等诸多的好处。而没能耐的,吃亏受苦,那也是活该,不会有人同情他们,有的只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友军。

而高居庙堂的章惇,更绝不可能和他们同甘共苦,他理所当然的率领幽蓟宣抚左使司进驻涿州州衙,在此设立行辕。

涿州州衙是一座典型的宋辽官署建筑,钟鼓二楼、三班六房、五间宽的正堂,后面还有二堂和一座不大不小的园林,园林的景观和州衙一样,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州衙的规模其实也承载不了幽蓟宣抚左使司众多的将校僚佐,但章惇同样无意在这些琐事上乱费时间,因为在他看来,涿州只不过是前往幽州析津府的一个中途驿站而已。进驻涿州州衙后,幽蓟宣抚左使司的将校僚佐,连行李都懒得从马车上卸下来,只是迅速的部署了警备与仪仗,章惇就在州衙的正堂击鼓升帐,传令官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骑着快马从涿州州衙内疾驰而出,前往各宣抚、经略招讨使司及各军军营。

第二通鼓响之时,便已经有各军都校、副都校陆续前来。到第三通鼓响,涿州州衙的正堂内,已是众将齐聚。紫袍玉带的章惇高座正位,一身戎装的田烈武坐在他的右侧,在二人的下首,陈元凤、唐康分坐左右,再往下,便是慕容谦、折克行等诸军将领。除了河东的章楶和仍在清理永清、固安、武清一带的蔡京,北伐宋军的主要官员、将领,几乎已齐聚于此。

点卯过后,章惇环视众人一眼,便直入主题:“诸公!涿州已复,幽州近在咫尺——自唐玄宗安史之乱开始,这座边塞名城,不听中原号令数百年,至石晋割让于契丹,舜之十二牧、汉之十三刺史部,召公封茅之地、陈子昂赋诗之所,沦陷膻腥久矣!今吾与诸公,拥雄兵二十万,火炮千门,观兵于幽蓟,不世之功,唾手可得!兵贵胜,不贵久,某已决定,明日便挥师北上,以迅雷之势,攻克幽州,抵定山前!”

他话音一落,陈元凤便立即起身,朝章惇抱拳为礼,慨声应道:“愿听大参号令,攻克幽州,抵定山前!”

紧接着,陈元凤麾下王光祖父子等将领,幽蓟宣抚左、右使司直辖的诸军将领皆一齐起身唱喏:“末将愿听大参号令,攻克幽州,抵定山前!”

一片慷慨激昂的表态声中,唐康、慕容谦及其麾下诸将,却全是端坐不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显得格外的刺眼,也让堂中气氛,变得格外的尴尬。

章惇脸色微变,他伸手示意陈元凤与众将坐下,然后转头逼视唐康,冷冷的问道:“温江侯可是另有高见么?”

“高见不敢,但既蒙大参下问,唐康不敢不答。”唐康朝章惇拱了拱手,毫不顾忌章惇的脸色,顺着竿子说道:“下官以为,当日耶律冲哥未定山后之时,我军若能迅速用兵,抵定山前,自无不妥,但如今山后粗定,便不宜再求速胜。现在二十万大军齐聚涿州,我军却只有一月之粮,要在粮尽前攻取幽州,恐非易事。倒不如暂时不取幽州,全力经营涿州,一面派骑兵劫掠附近州县,一面屯聚粮草,辽人断然不可能坐视我们长久占据涿州,我们不去幽州,他们便只能来涿州找我军决战,如此,我军便能反客为主,以逸待劳,只要能在决战中击败辽军,幽州传檄可定,又何必兴兵二十万顿兵坚城之下,为敌所乘?区区浅见,还望大参三思。”

章惇哼了一声,讥道:“温江侯想的未免太一厢情愿,若辽人不来呢?我们数十万大军空耗于外,每日要消耗多少钱粮?兵法云:兵久而利于国者未之有也!此前大军逗留河北,逡巡不进,给了耶律冲哥时间平定山后之乱,已属失策!殷鉴未远,我们不思亡羊补牢,反要再蹈覆辙,坐等耶律冲哥从容回师?”

“大参,恕下官直言,若照着兵法打仗就能不败,世间再无败军之将!”唐康端坐不动,但辞锋却不饶人。

他身旁的慕容谦也帮着说话:“大参明鉴,大军在外,日久无功,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但想要速战速决的,未必只有我们!山前诸地是辽人最富庶的所在,如今全在我军铁蹄刀锋之下,辽人只能龟缩于幽州城内,易地而处,若我们处于辽人现在的处境,可能做到淡然处之?就算耶律冲哥、萧岚不在乎,山前诸州的豪族也能不在乎?在山前诸州有诸多产业的辽国贵族也不在乎?我们每天空耗钱粮,尚且肉疼,辽人之疼,岂不倍之?水无常形,兵无常法,此前末将与温江侯皆主张速战,但现在形势已全然不同,再求速战,恐非智者所为。恕末将直言,想在耶律冲哥回师前便攻下幽州名城,才是真正的一厢情愿!”

“观城侯久在西陲,对北边的契丹所知还是太少。”章惇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屑之意,“观城侯对辽人的想象,不过是以己度人。辽人与我大宋不同,我大宋圣天子以仁德治国,四海之内皆天子子民,百姓若子,天子似父,父子之间,总是一家骨肉;而辽人以力服四夷,以兵威临域内,其国中各族,皆为臣仆,而辽主则是主人,臣仆事主,稍不如意,便遭鞭鞑,若敢冒犯,则百死莫赎。故辽国之事,皆决于耶律氏与萧氏,无论是辽主,还是耶律信、耶律冲哥、萧岚,平时便不太在意国内各部族之想法,涉及辽国国运之战,更不可能在乎。山前诸州,本以汉人为主,他们又何曾能真正影响到辽国的军国大政?肉疼也好,淡然也罢,辽主和耶律冲哥、萧岚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倒是会用宫分军的战刀教他们懂道理!他们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纵然如大参所说,山前诸州,那也是辽主自己的家当,耶律氏与萧氏,在山前也有大量的土地财产,辽国财赋,半数以上出自山前诸州,辽人绝不可能不在乎!”唐康慨声争辩,“就算他们现在不心疼,我们也可以打得他们心疼!辽人无力在整个山前实施坚壁清野,除了各州、县城之外,涿州以北的乡村之中,也有大量百姓,我们可以派出军队,四处抄掠人口,或安置于河北,或赠送给南海诸侯……”

“温江侯!”章惇厉声喝斥,打断了唐康,“朝廷的训诫,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下官不敢!”唐康也察觉到自己失言,闭上了嘴巴,但却怨恨的看了对面的陈元凤一眼,陈元凤迎着他的眼神,呵呵笑道:“温江侯年轻气盛,行事偏激,容易行差踏错,我也是为了你好!”

唐康冷冷的回道:“多谢宣副赐教,唐康必当铭记在心!”

“记住就好!日后温江侯自会明白我的苦心。”陈元凤呵呵笑着,仿佛长辈对待叛逆的少年一般回答着唐康。

章惇看着针锋相对的唐康和陈元凤,心中不由得暗暗摇头。

这是两人刚结下的一起新怨。

唐康、慕容谦攻下涿州之后,对于陈元凤越发的不满与不屑,陈元凤资序本在二人之上,但攻下涿州后,大到战利品的争夺、补给的分配,小到驻地的划分,唐康都是盛气凌人,陈元凤只能捡他剩下的东西。涿州的府库、辽军留下的器械军资,陈元凤几乎一点也没捞着,不仅如此,陈元凤看中了涿州城内最大的佛寺,想将自己的行辕设于寺中,问唐康讨要,也被唐康拒绝,反而将之分配给了姚雄做横山蕃军的军部。

受到羞辱的陈元凤自然不会善罢干休,他马上写了一封奏章,弹劾慕容谦等诸将军纪败坏,称在围攻涿州之时,慕容谦所部,特别是吴安国部军纪败坏,四处抄掠,胡汉不分,滥杀燕地汉人,还暴出吴安国在容城抄掠府库的旧事。并告御状说吴安国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唐康与慕容谦故意放纵包庇。

在奏章中,陈元凤又大赞田烈武治军,一向军纪俨然,秋毫无犯,在河北便深受百姓爱戴,并编造了一些“流言”,说燕地汉人对田烈武也是翘首以盼,希望来的是田侯的军队。他向赵煦进言,宋军北伐的目的,是收复幽蓟,未来是要在幽蓟地区实行长久统治的,因此取得战争的胜利不是全部,收揽民心至关重要,他请朝廷重申纪律,下令约束唐康、慕容谦部,令其部诸军,直接听田烈武节度。

事关重大,赵煦召集两府宰执合议。

枢密使韩忠彦一直很欣赏唐康,对此弗然不悦,对赵煦说:兵者凶器,在敌国土地上,岂能效妇人之仁?将领偶尔不那么守纪律,也是难免,朝廷不当深究。

唐康、慕容谦刚刚立了大功,赵煦本无意追究过去的这点小事,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于是委婉的反驳韩忠彦:为将来计,似亦不当过于残暴。又说,燕地汉人也是汉人,也是他的子民,不能视为敌国之民。否则,大宋又有什么资格说是在“收复幽蓟”?

赵煦觉得自己所说的,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正理,于是顺口询问石越和范纯仁的意见——他认为二人在这件事情上,是必然赞同自己的。

然而,石越和范纯仁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二人非常的尴尬,吱吱唔唔半天,虽然没有反对他,却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他。

赵煦并不知道,他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是,这个问题实际上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

现在已经不是宋初了,宋初之时,幽蓟地区的汉人,都认为自己的故国是中原王朝,而现在,又过了一百多年,他们基本上都认为自己就是大辽的子民。燕地汉人的确也是汉人,而且这正是宋朝收复幽蓟的正义性与合法性的最重要的因素,然而,尴尬的是,燕地汉人却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宋人了……那么,他们到底是敌国的子民,还是宋朝的子民呢?

吴安国的作战任务,本来就是四处抄掠,破坏辽国的基层组织,给辽国造成压力的同时,也削弱辽国的战争潜力——在本土作战的辽军一个重大的优势,就是可以方便的获得本国百姓的各种支持,吴安国的任务就是破坏这种支持的能力。让吴安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甄别汉人与契丹?甚至不能抄掠杀害燕地汉人?那是让吴安国去率军游行么?

然而,即便对这些复杂的问题再怎么心知肚明,身为宋朝的左、右丞相,又真的可以在朝廷上公开讨论燕地汉人的身份认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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