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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间谁解惜春风(第2页)

“荒谬!”潘照临不屑的说道。

“太祖皇帝结束五代之乱世,可谓功在千秋,然而,便因为他在五代那样的乱世中夺了柴氏的江山,就仍要担心被人说成是得国不正,更害怕后世有英雄豪杰之士效仿,祸乱无穷,不得不制定曲防之法,重新褒扬儒教,宣讲礼仪廉耻忠孝气节,以儒臣领兵……即便如此,至今日仍然有先生和李昌济这样的人,以为可以取而代之。而今日赵氏有国一百数十年,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赵氏以仁孝治天下,从未亏待过百姓,从未亏待过士大夫,也从未亏待过禁军将士,虽说朝中经常有大臣牢骚满腹,一时说此法害民彼法扰民,一时又说赋税过重差役太繁,但凭心而论,周汉晋唐,哪朝哪代,真比得过本朝善待百姓?汴京贩夫走卒皆着丝履,汴京长安这样的大城市,牛肉一斤最贵也不过百文,猪羊肉一斤更不过三四十文,而在大臣奏章中苦不堪言几乎已无法生活的盐户,每天工钱都有近百文,朝廷凡有兴作,雇佣劳役皆要照付工钱,为了整治黄河,朝廷出价二百文一天雇河工,却连一个人都雇不到,最后被迫加到三百文,甚至连宫中的宫女大半也是雇佣的,皇宫狭窄也因不能强拆民居而无法扩建[270]……人人都夸颂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先生博古知今,敢问先生,文景、贞观、开元之时,百姓过的日子,真比得上我大宋么?!”

潘照临冷笑:“纯父又焉知以后不会更好?”

“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更好。我只知道,赵氏恩泽施于百姓、士大夫、禁军一百数十年,没有做过辜负百姓、士大夫、禁军的事情,这一百数十年来,从士大夫到百姓,都粗识忠孝节义,坊间说个三分,讲到曹阿瞒倒霉,个个高兴,说到刘皇叔遇难,人人悲愤,世情如此,若有人行篡逆之事,我想知道,不杀个血流成河,他要如何才能坐得稳这江山?先生以为,这大宋朝,就没有尽忠之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别的英雄豪杰了么?就算他真的手段过人,以力压服天下,但他死了后呢?又当如何?新朝要不要讲忠孝节义?新朝要如何才能压住天下的悠悠之口,止住豪杰之士的勃勃野心?难道要靠着皇城司和职方司治天下么?!”

“就算他们有办法吧,但那样的新朝,绝大部分精力,都将不得不放在防范、钳制国中豪杰之士上,这样的新朝真的会更好?先生,一个没办法理直气壮宣扬忠孝节义的新朝,顶多就是又一个曹魏、西晋,所有的英杰之士,都会盯着那个皇位,心里说着‘彼可取而代之’,国家只会在不断的内乱中消耗,成千上万的百姓会为之丧命,那样的新朝,绝对不会更好!”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未来,大宋国中,稍有远见的人都会看得见,所以,除了那些野心勃勃想要谋取个人好处的人,其他人,不会心甘情愿的追随你们,哪怕那个人是子明丞相!你唯一能让他们屈服的办法,就是杀人,杀光所有的忠臣义士,杀得所有人都害怕为止。但这样的新朝,真的是先生想要的么?”

司马梦求象叙着家常一样,轻声静气的说个没停,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就是想见着潘照临后,一个字不落的说给对方听,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有机会,这样的慢慢说话。

但潘照临对司马梦求的长篇大论,完全的不以为然,他呵呵笑道:“纯父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太悲观了,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读书人能科举做官,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谋反之人?这世间之人,多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过个几十年,谁还会记得前朝的什么恩德?”

“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读书人能科举做官……如果只是这点追求,先生,又何必非要改朝换代?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要缔造更好的朝代么?一个连宣扬忠孝节义都会触犯忌讳的朝代,真的可能是一个更好的朝代么?”司马梦求讥讽道,“先生在策划安平之谋时,自己也说了,就算你再怎么挑拨,子明丞相也不会轻易造反。但先生想过子明丞相为什么不会轻易造反么?”

不待潘照临回答,司马梦求便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并没有危言耸听,子明丞相也看得到那个未来,他也不会想要那样的新朝,哪怕他是皇帝!我不敢说子明丞相绝对不会谋反,但是,我敢肯定,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走上那条道路。我们追随过的石子明,不是一个为了自己想做皇帝而可以牺牲一切的人,相反,他是一个为了这天下可以变得更好,而对做皇帝这种事不屑一顾的人!”

潘照临似乎并不想和司马梦求争辩,只是轻轻说了一声:“书生之见!”

听到他的评价,司马梦求却忽然露出温润的笑容,“书生之见……先生,我本来就是一介书生啊!子明丞相也是一介书生。自熙宁以来,子明丞相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大宋朝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谋朝篡位,所以,你的谋划才会如此艰难吧?做书生又有什么不好?书生虽然有时迂腐,但至少知道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虽然追名逐利,但却不会狂妄的将自己置于天下之上。做书生没什么不好,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些手握大权之后,便忘记自己也曾是一介书生的人吧?说到底,魏武帝和汉光武帝之间的差距,也不过就是汉光武帝始终记得自己只是一介书生而已!我倒是希望,先生还能记得自己也曾经只是一介书生!”

潘照临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却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纯父一直是如此辩才无碍,但任你如何舌灿莲花,说到底,我们依旧是同类人。你我都有自己的志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你我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寄望于能做到这一切的石子明,只不过,我有我看到的未来,有我期望中的石子明,你有你看到的未来,有你期望中的石子明,如此而已!”

他的话直刺内心,司马梦求默然了一会,便坦白承认:“或许便如先生所说,你心中想要的那个更好的世界,需要改朝换代才能实现,但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野心,我曾经想象中的那个更好的世界,现在已经实现了。子明丞相甚至比我期望的,做得都更多、更好。我只要大宋朝顺着现在的道路继续走下去就足够了。”

“还真是目光短浅啊!”潘照临半开玩笑半讥讽的说道。

“人贵知足,做人不能太贪心的。”司马梦求却是非常认真的回答,“现在的大宋朝,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宋朝,所以,先生,我不会让你改变这一切。”

“你都到了这幽草寺,我还能做什么?”潘照临幽幽叹了口气,神情怅然,“这一局,已经结束了。”

司马梦求目不转睛的盯着潘照临,过了好一阵,才苦笑道:“先生是想让我相信,自安平之事后,你便放弃了自己的计划,什么也没做么?”稍顿了一下,又反问道:“若是如此,鄢陵白鹤观的李昌济等人,又何必在我走后,服毒自尽?”

“李昌济只是害怕连累雍王。”潘照临摇了摇头,叹道:“他不必死的!”

“是么?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潘照临神情落寞,“其他人,都是为了保护我。”

但司马梦求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若只是为了保护先生,其他人也不必死。他们这么一死,反而会把事情闹大,让皇上心里认定先生有问题……”

“这件案子,是不可以公开的,皇上只是想知道真相,先生的那些私属,只要在职方司挂了号,便掀不起什么波澜来,他们只需离开大宋,前往南海,皇上也不会非要他们死不可,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甩开曹谌的追捕……”司马梦求脸上写满了怀疑,“但他们却选择了服毒自尽,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去坐实皇上心中对你的怀疑,同时也是加剧皇上对子明丞相的不满。”

“他们只是些小人物,又怎能知道九重之后皇帝的心思?”潘照临黯然道,“再厉害的谋划,也是需要时机的。安平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此后做再多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埋一些伏笔,若没有新的时机到来,并不会有施展的机会。”

“所以,先生是在这幽草寺等待时机么?这可不象是先生的风格,先生向来是主动创造时机的。”

“子明不愿意领兵,最好的机会,就是章惇重蹈曹彬覆辙……”

司马梦求的目光瞬间严厉起来,却听潘照临叹了口气,“但我始终是世宗的后代,让我主动帮着契丹击败章惇……”他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无奈。“每个人都有心中的桎梏,除了等待机会,我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司马梦求的目光也随之温和下来,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北伐如今的局势……先生所等待的时机……”

“近在眼前了。”潘照临苦笑,“但你来得快了一点。”

潘照临似乎不想再和司马梦求继续这么聊下去了,直视着司马梦求,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说吧,纯父准备如何处置我?”

司马梦求迎着潘照临的目光,好一会,才淡淡说道:“我想请先生写一封供状,所有的事情,都是李昌济在暗中谋划,所有人都是无辜的,连雍王也是被他教唆利用,罪大恶极的人,只有李昌济。他因石得一之乱失败,怀恨报复、陷害子明丞相,目的挑拨大宋内乱,图谋不轨。而先生因为身世被李昌济所知,故此受他胁迫,贵属也并非先生的私属,而是效忠于李昌济的。阴谋暴露后,李昌济自知不免,故意自杀,行死间之计,以便将所有一切嫁祸于先生,目的仍然是陷害子明丞相,但李昌济的部属在得知其自杀后,群龙无首,遂将先生挟持至此,幸好被我与刘子文所救。而先生被救后,自觉无颜面对子明丞相,决意乘舟出海,立誓终身不复回大宋。”

“我被李昌济胁迫……”潘照临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小皇帝会相信?”

“人都会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外人虽知先生之名,但除了子明丞相、我,还有陈子柔,或许还有唐康时,旁人并不知道先生究竟有多厉害。这些人即便心中有怀疑,但没人会宣之于口,我有足够的办法,让这件事情变成真的,我会把它办成铁案,它合情合理,皇上会相信的。就算皇上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怀疑,但先生你已经去了南海,和大宋再无瓜葛,皇上也没有必要再介怀,最多让职方司派几个人去南海监视先生,不会更多的深究。毕竟,这样的真相,对大宋朝是一件好事,对每个人都是好事。”

“职方司!呵呵!职方司!”潘照临面带讥讽的看着司马梦求。

司马梦求面不改色,“先生忘记了一件事,我不是职方司郎中,我是大宋朝的兵部侍郎,是朝廷大臣。”

“没错,朝廷大臣。”潘照临讥讽道,“所谓的朝廷大臣,就是要做自己认为对国家、对皇帝最有利的事情。所谓的真相,所谓的无辜,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但纯父,刚才你义正辞言和我说的那些话呢?为了你心中认为对的事情,你也不介意让无辜的人背上罪名啊……”

“李昌济已经死了,他也不是无辜的。”司马梦求淡淡的回答,“而且这些也无关紧要,儒者有经有权,离经背道,固不足取,不通权变,亦非圣人之教,善知经权之变,才是真正的中庸之道。先生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其实不然,我们虽然都用权术,但我是儒生,持经达变,心中始终有不可逾越的纲纪伦常,而先生已是纵横家,世间一切,皆不过纵横家手中的棋子,不复知中庸为何物!”

“论这舌辩之术,纯父才更似是纵横家吧?”潘照临讥道,他刚刚说完,炉上茶壶里的水正好烧涨了,热腾腾的开水在茶壶里翻滚着,潘照临连忙将茶壶提开,又随手舀了一勺泉水浇在木炭,将炭火浇熄。然后捡出两个茶碗,提起茶壶,倒了两碗茶水,顿时茶香四溢,潘照临放下茶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似乎嫌香料不够,又从怀中掏出一包香料,小心的洒进茶碗之中。

他这喝茶的法子,并非当时流行的点茶法,而是自唐代的煎茶之法演变而来的宋代煎茶法,相对点茶来说,程序非常简单,事先将茶叶碾成粉末,掺杂各种香料,倒入茶壶中,和水一起煮开,便可直接饮用。

因此司马梦求也不以为异,他也不客气,端过自己面前的那碗茶来,浅尝了一口,觉得香料的味道果然有点偏淡。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心情讲究茶汤的好坏。刚刚放下茶碗,便见潘照临的神情忽然颇为萧索,脸上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说道:“但这一次,即便纯父有苏张之舌,也终是无济于事。恕我不能让纯父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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