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先裕努力回忆刚刚一群大佬吵架的内容,想一点,说一点,跟个榨不出什么水分水果一样,听得人心急。现场唯有拿着图文并茂章程的景泰帝,和窥见过几秒真实画面的狄昭昭,并不心急,反而越听眼睛越亮。景泰帝看得实在心动。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耗费都并不大,别说和真的打仗比了,连养兵马司一天的花费都比不上,那些骑兵和战马可都耗资不菲。而这样一场耗费不大的“阅兵”,却能在各国来朝的时候,弘扬国威,震慑诸国。这名字也好,“阅”之一字,寻常用作文书,读书为阅,批折子也为阅,谁说兵将不能阅?时人都讲究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这种人性,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免俗。可皇帝向来坐在高处,等闲可没有这样机会,在来使、百官、民众的注视下,展现国之威猛,不仅是恰好合适此景,更是挠到了皇上痒处。景泰帝看完明显龙颜大悦,笑着让大家传阅地狄先裕递上来的章程。等陆续传递着看了一遍这颇有些简陋的章程,景泰帝开口道:“诸位爱卿意下如何?”他向来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也担心里头有些自己未思及的隐患。武将前排的几位国公、将军对视一眼,都连声赞同,眼睛里的期待,还有浑身那股摩拳擦掌的干劲儿,都好像如泉涌一般溢出来。而后看向对面文官,尤其是礼部的、还有刚刚争吵的想互不退让的几位,等待这群方才还争论不休的文官表态。礼部尚书黄敏学是个性子稳妥的,万事以周全、稳妥为要。虽然这让他政治生涯错失了许多机会,落到了礼部这个权利虽小的衙门,但总归是做到了尚书的位置。他怎么也没想到,各附属国来朝上贡,本就是件大事了,如今居然还要把各个兵种都牵扯进来。这是多大一摊子事!!见刚刚还对自己安排吵的不可开交的几位纷纷同意,又见景泰帝和对面武将眼里的期待都要化成实质了,他露出标准假笑:“臣与诸位大人想法无二,不过各中细节,还需早朝时再具体商议。”景泰帝见群臣都没什么意见,当即开颜:“今日端午夜宴,竟然能有如此收获,吾心甚悦。颖悟侯当真每每都能奇思妙想,出人意料!”等到夜宴结束。出宫路上,狄家还没和女眷那边会合,就被团团围住了。先是武将,而后是连忙追来的黄学敏尚书。都是想追问细节,想更了解这场阅兵大典,以便让自己,或者自己的手下分上一杯羹。唯有黄学敏一人太苦,一届文人,根本挤不进魁梧的包围圈,只能连忙拉住狄松实:“狄寺卿可要让令郎多多帮忙,千万别就此撒手了。”显然黄学敏是听说过狄先裕名声的。而包围圈内,狄昭昭眨巴一下眼睛,看着身材魁梧高低不一的武将们说:“太高、太魁梧的应该不太行。”“为什么?”又高又魁梧的武将下意识反驳,“威猛魁梧之士,不是更可以震慑人吗?”狄昭昭一脸正直:“可是这样队伍和阵列就不整齐了。除非你能找到一群和你一样高,一样魁梧的人。”就是因为身体素质超出常人才脱颖而出,屡立战功的高猛武将:“……”狄昭昭比划:“列队很重要的,你们想想整个阵列同时拔刀,同时杀气腾腾地劈砍,同时发出威喝,气浪翻涌,威声滚滚,那种震慑人心的冲击力何止百倍?”咸鱼惊讶驻足:“你怎么想到这个的?”他刚刚好像没提这个,感觉上次去兵马司大营里,看到他们训练枪法的那种气势就够了。想要跟前世阅兵一模一样整齐,那可是要严格训练,流不少汗泪的。“刚刚爹爹的整列图就是画得这样整齐。”狄昭昭说不出看到小蘑菇碎画的事,只能随口找了个理由。狄先裕眉毛一挑,震惊看他:“我怎么感觉你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这难道就是天才和咸鱼的区别吗?一干武将也算听明白了这对话里的藏着的官司,里头还有能让阅兵效果震撼更甚的东西。“不如来我兵马司大营看看,指导一番。”暴指挥仗着面熟,最近几年跟狄松实多有配合,抢先一步说。也有各武将都纷纷开口,不管怎么样,想着先把狄先裕抢回去,为自己手下带的兵谋福利。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狄先裕这个傻白咸套了个干净,阅兵里竟然还有这么多道道,可以让我军威武之气大盛!还把父子俩的兴趣都激发出来了。连万事不沾手的咸鱼,都觉得弓箭手、长枪手,骑兵、战车队等等兵种一一各具特色,展露风采,是个当真有趣的事,只要自己不参加训练,那完全不用担心辛苦!狄昭昭甚至还兴冲冲的想:“咱们是不是还可以弄点鼓、锣、钹、号角来打造一曲铿锵激昂、气势恢宏的战歌?我现在都心情激荡的想做一曲了。”想到他平日里狼嚎风的高歌奏乐,咸鱼沉默。“时间不多了,要不你还是专心准备秋闱吧?”天煞其人端午一过。秋闱也不剩多时了。狄家书房中,狄松实皱着眉头看从云州的来信,听到门外有人通报。他将手中的信放下,让人进来。见到是狄昭进来,他面容一松,心情颇好,但在听到狄昭跟他打听稽查寺的案子时,那根被狄明挑起来的弦立刻紧绷。他神情威肃,开口道:“秋闱将近,还是收些心,莫再管这些杂事的好。”狄昭昭有点诧异,祖父这是直接表明态度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毕竟事关乌香,沾上这东西,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如果稽查寺真的遇到麻烦的话,我能帮点忙也是好的。”狄松实摇头,他拿出查到的一些资料道:“并没有稽查寺说的那么严重,吸食乌香者难的是发现踪迹,一旦发现了踪迹,想要以小捉大有很多办法,无论是跟踪、还是蹲守,用假货引诱,或者捉回来审问,只要肯下力气,成效也是不小的。”狄昭昭看了看资料,心生疑问:“我观那位大人也是心诚。”狄松实瞧着自家愈发出挑的孙儿,不免有些自得的笑道:“昭哥儿慧眼如炬,总能在细枝末节中抓出关键,军械一案便使众人暗暗心惊,自然有人诚心相求,谁又不想手里的硬骨头变得好啃些?朝中谁不羡慕我狄松实有如此儿孙!哈哈!”眼看狄家如今蒸蒸日上,朝中老友都调侃着说羡慕他,连自持如狄松实都忍不住露出喜色。不过笑完,他看着眼前仍时不时露出稚气、但已然逐渐长成的小少年,拉起他的手,让他到自己跟前。看着孙儿的面庞,狄松实感慨说:“祖父是真没想到,你从小爱笑又活泼,长大后面貌却逐渐硬朗,冷着脸时还挺有气势。”“我也没想到,”狄昭昭说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对此很满意,“不过也不奇怪,爹爹一直都说,我以后会成为震慑天下宵小的高大模样,这样一来,倒也合适。”狄松实失笑:“你倒是把你爹的话奉为圭臬。”狄昭昭嘿嘿一笑。狄松实笑着摇摇头,只是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科举上。此刻仗着年纪小参与许多事,大家都还不以为意,等你再大些,若没有官职在身,只有世子爵位,荣华富贵自然不愁,但是一腔抱负如何施展?”“我明白了。”狄昭昭思索着应道。狄松实观察他的神色,只摇头:“你还没明白。你知道每次京城春闱,为何总有名声赫赫之人最后成绩不堪入目,甚至落榜吗?”“因为……”狄昭昭顿了顿,“可能是名气是造出来的,其实本人才华并没有吹出来的那般扎实?”狄松实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将名气传出自家州府的,几乎不可能是一人一家之力能造出来的势头,他们在传出盛名的时候,一定做了一件又一件让人惊艳的事。”狄昭昭意识到祖父想说什么了。狄松实继续说:“许多人仗着自己的才华,不珍惜眼前,想着日后还有机会,但人生苦短,时不我待,哪能谁人都长久得老天垂爱?有多少天赋卓绝之辈最后寂寂无名?如同夜空划过的星子一样陨落无踪。”狄昭昭微微低头,不免有些面红耳赤:“祖父说的是,是我有些轻忽了。”他或许是因为回乡前三试都顺风顺水,和狄明一起霸占鳌头,没有太把这次秋闱放在心上,总觉得以他的水平定能中举的。但实际上竞争者不知几何,许多考生比他多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书,都不乏落榜,他最近还频频因为好奇跟爹爹一起跑去阅兵训练营地。狄松实见状,缓和了神情,和声说:“你师父特地请托朝中诸位学士来为你讲学,想来心中也是对你有期待的。”狄昭昭点头应是:“接下来的时日,我便安心在家中温书。”他又问,“明哥哥准备何时启程?”狄松实顿时冷哼一声,眉峰一肃:“你大伯来信,说他不准备参加今年秋闱,准备等两年后看看太后大寿会不会开恩科,或者干脆等下一届。”狄昭昭大惊:“怎么会如此?一届便是三年,人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蹉跎。”难怪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祖父表情好像不太好。还忽然敲打他,他就说即使最近没太苦读,也不至于让祖父如此肃面训他,原来是遭了明哥哥的无妄之灾!“你自己看。”狄松实想起来就气闷,指着信件说。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大人竟然也跟着胡闹。狄昭昭连忙把信打开,分别是狄先青和狄明的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