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应嘉嘴里的银子有没有全花到皇上身上暂且不提,只说他们家这些年来把持着织造局,就足矣弥补所有亏空了。
林如海的病更严重了,他给皇帝上书请求致仕,可是皇帝还是不允。
林如海确实是心凉了,他想过君父无情,却没想过君父会无情到这种地步。
诚然,皇帝抬举甄应嘉,绝不仅仅只是因为怜妾爱子之心。
但先是两江提调甄应嘉,后是“预提盐引”改革案,皇帝简直就是在逼着他两头受气,吃夹生饭,还让他好好当差,林如海又如何不心凉呢?
贵妃的罗裙和瑞王的宠信,哪个不比他林如海值钱?
林如海可不像甄应嘉那般对自己的重要性充满信心。
岳父被义忠亲王牵连时,乾元帝并没有把他也一同治罪,反而在密折上写下“卿乃忠臣,朕不疑你”的批语……
那时候的林如海被皇帝感动的泣涕涟涟,现在想想,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收拢人心的手段而已。
不过,他虽然一直都在递折子请辞,但在公事上,却仍旧在兢兢业业地“勉力”支撑。
这样做的目的,纯粹是林如海本人做贼心虚,担心皇帝发现他在装神弄鬼。
在太医来给他看病的前一天晚上,他熬了一夜没睡,还在心里幻想着瑞王登基、甄应嘉做了国舅将他下狱、江南地区民不聊生等场景,越想越气之下,果然伤肝劳神。
再加上贾璋传授的按摩手法,他这“目赤”之疾就足以以假乱真了。
在林如海的精心表演下,他的病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乾元帝和那些鬼精的盐商们都信以为真了。
所以这个时候,一直病殃殃的林如海被甄应嘉气倒,貌似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在林如海被甄应嘉“气瞎”后的第三天,乾元帝收到了河道御史萧清芬的密折。
“目赤”之疾,最忌伤肝。
甄应嘉在宴席上羞辱林如海,林如海被气得看不见东西了。
第二天才将将能够视物。
乾元帝敲了敲折子,难得产生了一点愧疚之心。
他既希望甄家势力扩大,好为瑞王造势;又不希望甄家势力扩充过大,把持整条盐道,这才把病重的让林如海放在盐道上煎熬。
如今竟把好端端的人逼成了这样……
看来甄应嘉这个两江提调和林如海的巡盐御史都不能做下去了。
乾元帝头疼地筛选能接替他们的人选,以及安置林如海的方案。
甄应嘉倒是好办,直接把人踢回去做织造就是了——这还是看在瑞王的面子上,要不然绝对不只是被撸掉两江提调和体仁院总裁这么简单。
而林如海不能离开江南。
他需要林如海做他的眼线。
这些年里,他也安插了萧清芬、赵南岳等人监视江南,但这些人都没有林如海得力……
林如海之前只是眼睛疼,还能勉力处理着盐道事务。
如今他的眼睛被彻底气坏了,会间歇性失明,身体又不好,又如何能够承担巡盐御史这样要紧的职位呢?
所以,南边还有什么位置可以安置林如海?
就在乾元帝沉吟此事时,戴权端着茶过来了:“陛下,瑞王爷来请罪了。”
乾元帝冷哼了一声:“他的消息倒快,通政司有参甄家的折子吗?”
戴权回道:“刑科给事中苏梦斋,都察院监察御史伍千星有本弹劾甄大人。”
乾元帝没有接着问这两人的事情,反正这都是他的那些好儿子们干的事情。
他只问道:“瑞王在干什么?”
戴权低眉顺眼地收拾乾元帝案头的折子:“殿下在脱冠待罪。”
“好一个脱冠待罪!他是真心实意地请罪,还是在威逼君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