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挽兰看不起自己的母亲,明明都是父亲的女人,她却不知争取,心甘情愿的为奴为妾,拖累她这个女儿也没有地位。这局面,持续到姊妹两个谈婚论嫁。陈炎亭分明是她先看中的,却也被程初慧抢了去!明明是两人一道在观音寺里遇见的陈炎亭,他却仿佛只看见了姐姐一般。长姐既然压根就没看中他,那何妨自己去争取呢?她争了,却弄巧成拙,长姐还是嫁了陈炎亭成了弋阳侯夫人,自己却只得嫁给一寻常门第的子弟。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便守了寡。程家的光辉也终于燃尽,程霄汉一生无有儿子,生前的荣耀无人继承,也终是晚景凄凉。而大夫人因丈夫病故,思念成疾,一病躺下。程家的一切大小事由,皆由程挽兰的母亲掌管。她自以为来了转机,便回府唆使母亲,不如趁这机会,打发了大夫人,把程家余下的家私尽数收入囊中。一向温柔和顺的母亲,罕见的勃然大怒,竟亲自用鞭子将她抽了一顿,撵了她出家门,勒令她永世不得再踏入程家。她回到婆家,听闻大夫人逐渐病愈,程家门庭寥落,两个女人竟然相互扶持着,送男人的棺椁回了祖籍安葬,并就此定居,再没有回来。程挽兰憎恨大夫人,憎恨父亲,更憎恨自己的母亲,不是这个女人的卑怯无能,自己也不会变成一个庶出的女儿。她憎恨嫡姐,自己此生的幸福喜乐似乎全被她抢了去。程挽兰不甘此生平庸,她一再的设计争取,这一次她成了。然而,事情却并非如她所想。她隐隐觉察,陈炎亭似乎只是拿她当一个博取长姐注意的物件儿。当长姐过世,她终于嫁入弋阳侯府,却也终于没有了用处。陈炎亭几乎没有把她当成活人看过,失去了唯一的功用,便把她丢进墙角,哪怕她撒泼、疯癫,丢尽侯府的颜面,他也毫不在意。她只觉得自己还算青春的年华,几乎就在侯府沉寂的生涯里霉变了。程挽兰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了陈婉兮身上,她要这些年来自己所受的一切都回报给这个姑娘,让她代替她的母亲受过。她为她聘请女先生,私下却叮嘱她们绝不准教她夫妇之道;谭家想娶她为媳,她便从中作梗,将她推给于成钧这个京城里声名狼藉的皇子,指望着她被磨折致死。总之,有她程挽兰在,陈婉兮这一辈子都别想如意!可是,今日她盛装华服立在自己面前,身侧有爱护她的丈夫为她出面,呵斥着自己不知尊卑。身份,又是身份!她程挽兰这一世,就是摆脱不了身份的桎梏!哪怕她成为了侯夫人,陈婉兮却是爬的更高,越发的居高临下。透过陈婉兮,她似乎看见长姐站在女儿身后,轻摇着那把从来不离手的玉竹团扇,微笑睥睨。小程氏只觉得自己似乎要疯了。她身子轻晃摇颤,似乎站立不稳。陈婧然咬了咬唇,上前一步,轻声道:“姐夫,姐姐,母亲身怀有孕,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望二位见谅。”陈婉兮瞧着眼前这对母女,忽而一笑,说道:“见谅不见谅的,你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皇家园林,太后赐宴,你们这等吵闹,若是传扬到太后、皇上甚而是哪位贵人耳朵里,可不是能轻易了结的。”言罢,将袖一拂,口吻冷淡:“我暂且不与你计较,退下罢。”陈婧然到底是怯懦的,当长姐气势压迫而来,她便顿时虚软了下去,唯唯诺诺的称是,便想扶了母亲离去。小程氏却忽然挣脱了她的桎梏,向陈婉兮狰狞一笑:“既然你晓得母亲身怀有孕,母亲倒想问你讨一样东西,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孝心?”说着,也不待她答话,自顾自说道:“自从怀了身孕,我常觉脸上干燥,甚而有脱屑瘙痒之状,平日用的那些香膏面脂,这会儿闻着又觉得恶心反胃。听闻你那儿有上好的膏脂,名叫鹅……鹅脂香?明儿,使人送一盒到侯府中来。”陈婉兮看着眼前这妇人,当真有几分诧异了。小程氏便是糊涂疯蠢,也不该到了这般田地,竟是枉顾场合身份的来同自己作对。她心中微一转念,便明白过来,这妇人是蓄意撒疯呢,豁着当众出丑也要拉自己下水。至于不敬之罪,横竖她有孕在身,不怕什么责罚。小程氏是泼皮不要脸了,她倒想看看陈婉兮如何脱困——哪怕今日自己就算落个遭人耻笑的下场,陈婉兮也得落个不孝忤逆的罪名!当初她私通陈炎亭,怀胎嫁入侯府时,名声早已败坏殆尽,根本就不在乎这所谓的脸面!陈婉兮看着小程氏那狡诡的眼眸,忽而一笑。她抬手,拦住一旁几乎压不住火气的于成钧,一言不发。小程氏不明所以,只当陈婉兮是被自己挤兑的说不出话来,扬声道:“如此,也就莫等明日了。待会儿散了宴席,你便使人送府里来吧,莫要令母亲等的心急了!”正当小程氏自鸣得意之时,传话内监忽而高声道:“太后驾到——!皇后驾到——!”在场众人顿时一凛,齐齐下拜。果然见两顶明黄伞盖,一前一后而来。皇后搀扶着太后,携着一众嫔妃,徐徐走来,受了众人的大礼。正当入座,陈婉兮忽然出列,向上行了大礼,扬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妇有一事要奏。”太后正要入座,--≈gt;≈gt;闻听此言,抬眼望去,眼见是肃亲王妃,面色便不大愉悦——淳懿郡主的事,陈婉兮几乎令她颜面尽失,偏偏又是淳懿无理,她憋了一肚子的气闷撒不出来。这会儿见又是她出列奏事,便不大愿意理会。倒是一旁的皇后,温婉一笑,语声轻柔:“王妃有何事?且起来说话。”陈婉兮起身,向着顶上那两位普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之前臣妇入宫所言之物,近日已然造得。借着今日佳节华宴,臣妇特敬献于二位娘娘。”这话一出,不止皇后满面欢悦,连太后亦颇为动容。这世上的女人,除却极另类的,有哪个不爱惜自己的颜面?坐到太后与皇后那个位置,更是恨不得耗尽天下奇珍,以来滋养自己的面容。何况,这两位娘娘都已不再年轻了。陈婉兮于研制脂粉一道颇有心得,她那天香阁里出来的物件儿无不好用。之前,陈婉兮进宫拜见顺妃时,曾同这两位娘娘坐在一起闲话,谈天时皇后便提起,冬春之交,气候干燥,皮肤甚是不适。且一冬过去,自己脸上纹路又多了几分,问她是否有些法子。陈婉兮便答应下来,回去研制。这件事,她倒也一直记在心上,今日本也打算带了样品送入宫中给两位娘娘试用。不曾想,小程氏却忽然跳出来闹事。如此也好,借着两宫娘娘的手,倒更痛快些。果不其然,皇后忙道:“原来王妃竟真的做出来了,快呈上来!”陈婉兮自袖中取出一只瓷盒,交予前来的太监,由他呈递上去。皇后自内监手中接了瓷盒,见是一方甜白瓷的圆盒子,盒盖绘着仕女戏蝶图,倒不觉怎样。只开了盒盖,顿时一股蔷薇花香扑面而来,定睛望去,但见那盒中一汪凝润的膏脂,雪白如酥。她拈了些许在手背擦拭,那膏脂触手即滑,轻薄异常,不似旁的那般油腻厚重,却又甚是柔润,擦过了膏脂的肌肤更泛着些细腻的光泽。那蔷薇花香散去,便是隐隐的檀香木质气息,清心凝神,且沉稳端庄,更衬自己这正宫的身份。皇后十分欢喜,忙向太后道:“母后且看,王妃所做的面膏,果然十分精妙。”太后到底是女人,见了这样的好物,哪有不喜欢的,心里之前那点闷火,顿时都散了,也含笑颔首。皇后将瓷盒交予宫女收管,笑盈盈问道:“王妃,这面膏可有名号?效用如何?”陈婉兮亭亭玉立,气度端华,沉稳答道:“回娘娘,这面膏名号鹅脂香,因其中有鹅脂一物,故有此号。除寻常香膏所用之物外,臣妇更于其中放了蔷薇花油、檀香油、没药油、油、珍珠末、人参露等总计二十余种名贵药料,有润白回春之效。臣妇不负二位娘娘所托,今日将这鹅脂香敬献于二位。”皇后与太后相视一眼,太后出言笑道:“听着倒是热闹,只不知这么多药料在一处,是当真管用呢,还是一锅大杂烩。”言罢,便吩咐道:“宣太医!”懿旨,立时便传了下去等候的功夫,场上席间窃窃私语,众人望着那陈婉兮议论纷纷,有赞她才华出众,气度不凡的,有羡她能搭上太后皇后这两株大树的,亦有眼红嫉妒,背后说酸话的。陈婉兮昂首挺胸,将腰挺的笔直,面含微笑,仿若一无所觉。于成钧起初有些担忧,但看妻子进退谈吐,忽然笑了,她终究不是那种会躲在后面,倚靠男人保护的女人。他该放心,他的妻子是能独当一面的。片刻功夫,太医院院判张栋梁赶到,见过了太后与皇后,便立在一旁听候吩咐。太后道:“张院判,此为肃亲王妃新制之面膏。方子哀家听着倒是热闹,你给瞧瞧,是否中用。”张栋梁拈了些许,细细嗅闻,又尝了一些,再详细问了陈婉兮所用之物,便回道:“回太后娘娘,这配制面膏与配药同理,讲究一个君、臣、佐、使,好令药效发散。臣听闻王妃所用药料,皆是好物,且配伍极切合此理。此面膏长用,能使皮肤香细润白,且有回春之能。”张栋梁当了两朝太医,如今又做到院判,医术药理甚是高明。他的话,自是可信。如此,不独太后与皇后甚是欢喜,连在场的一众命妇,亦心动不已,各自盘算着日后必要想法子同肃亲王府搭上些人情关系,能不能额外弄到些什么好物。张栋梁倒是有些奇异,又问道:“只是一件,臣不知,如没药等物,中原不大使用,且极难萃取提炼,不知王妃如何使之入伍的?”陈婉兮微笑道:“这是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