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不由睨了于成均一眼,心中却有几分好笑,她晓得这男人必定是不满儿子打搅了他,方才蓄意将豆宝拦下。堂堂一个大男人,倒是跟孩子争闲醋吃!豆宝转动着小脑袋,盯着床上的母亲,小手伸了过去,喊着:“我要娘……”于成均偏偏不许,说道:“你娘身子不舒坦,爹陪你玩去!”言罢,起身抱着孩子大步向外走去。行至门边,男人回头,朝床上的陈婉兮轻轻道了一声:“好生歇着!”陈婉兮看着那父子两个一道出门,脸上不由泛起了一抹笑。这之后的事,便不用她费神了。想至此,她心中一阵松快,身上的疲乏感却如潮般的涌来。她轻轻合上了眼眸,闭目养神。少顷,但听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阵药香随之而来,充盈寝室。菊英那细嫩的嗓音轻轻响起:“娘娘,吃药了。”陈婉兮睁眼,果然见这丫头捧着一只甜白瓷描金小碗,立在床畔。她应了一声,将药碗接了过去。菊英伺候着王妃吃了药,看她神色平和,便低声问道:“娘娘,我打听过了。淳懿郡主被拘在了慈宁宫,这案子是交给皇后娘娘发落了。”陈婉兮只觉这汤药甚是苦涩,还有一丝酸头,两口咽完,便将碗还了过去,又吃了些压苦的蜜饯,方才笑了一声:“皇帝对太后还当真是崇敬,依旧把郡主交由她这个姑母看管,是生怕她在别人手中吃了暗算。”菊英微笑说道:“然而,这案子是皇后娘娘发落,想必不会轻纵了她。”陈婉兮甚是无谓道:“轻不轻纵,都无关紧要。淳懿郡主的名声坏了,谁也不能再将她许给王爷,这是头一等大事。”说着,她又微微一笑:“我同她又没有什么恩仇,她好与坏,都同我没什么相干。”菊英点头称是,不由又问道:“那么,娘娘那时为何叮嘱了我等不要过去?娘娘独个儿同淳懿郡主在一处,跟着的又是她身侧的人。娘娘,不怕连个认证也没有么?喜婕妤肯出来作证,实在是意外之举。”陈婉兮浅笑道:“若是你们充当了人证,此事才真正说不清楚了。你们都是王府的人,又是我的贴身侍婢。我不准淳懿郡主与王爷做侧妃,此事已传的沸沸扬扬。此时,你们再说郡主将我推下假山,宫里聪明人多,怎能不多想些?这些话,还要她身边的人说出来,才像真的。”菊英微有几分疑惑,又问道:“然而,娘娘,那些宫女也并未指证郡主推了娘娘,只说娘娘与郡主口角罢了。”陈婉兮微笑道:“她们当然不会指证,然而这似是而非才最叫人疑惑。她们说不清楚,又是郡主身侧的人,难保不叫人疑惑。这虚虚实实,才叫人揣测颇多。”话出口,她心中却也有些奇怪,喜婕妤的指证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曾说王爷对她有大恩,而于成均却又说并不识得此人,这里面也不知有什么蹊跷。然而,喜婕妤肯这样帮自己,那是把太后给得罪狠了,往后在宫中还不知如何立足。这样一个人,该是不会害自己的。陈婉兮略想了一些事,不由就觉得头目沉沉,甚而有些晕眩。一旁菊英瞧出来,忙说道:“娘娘少思量,太医说了,娘娘身子倒是强健,底子甚好,只是时常劳心费神。养胎期间,还是静心保养为上,免得伤了胎,生产时也遭罪。”陈婉兮揉了揉太阳穴,笑叹道:“三年前遭过的罪,今儿要再来一遍,可当真不好受呢。”说着,便躺了下来,想再睡一会儿。菊英上来替她掖了被角,低声笑道:“娘娘仔细调养,为王爷再平平安安的生下一个小少爷又或是一位小小姐,才是正经呢。”言罢,看王妃渐渐睡去,便退了出去。自此,陈婉兮便在王府之中闭门静养,不问外事。这件事,皇帝与太后都不愿声张,叮嘱了皇后私下查处。皇后查来查去,喜婕妤一口咬死了就是淳懿郡主推了肃亲王妃,而淳懿自己竟也认了,她也只得以此结案。原本,皇帝本想看在太后的面上,轻轻放过郡主。奈何顺妃却忽然上了火,死咬此事不肯放手,并声称郡主几乎害的王妃流产,险些谋害了皇室子孙。皇帝不肯忤逆太后,又碍着爱妃的情面,更觉此事若处置不当,群臣面前也难立身,索性丢给了皇后,不再理会。皇后揣摩皇帝心意,又看太后抱病不出,并不过问,心中本也有几分小算盘,便将这案子按了,对外只说淳懿郡主一心向佛,心意虔诚,不能更改。故将她送至苏州博山庵代发修行,为国祈福,待三载之后,剃度出家,正式入空门。皇帝见皇后处置的妥当,既不曾削了皇家颜面,也算打发了郡主,甚为满意,特下了一道圣旨,特赐法号玉净与郡主,更拨派四名宫女一道跟随郡主出家,左右服侍,不日送出京城。此事落地,距陈婉兮入宫赴宴,已过去了五日有余。这几日间,陈婉兮只在府中静养,于成钧私下勒令府中下人,无关消息一律不准传过二门,打搅王妃休养,如若有犯,必打板子。故此,对于淳懿郡主出家修行一事,陈婉兮一无所知。如此这般,在府中休养了几日,陈婉兮身子骨本就康健,宫中太医的医术又颇为高明,连吃了几副安胎药,各样滋补汤水又一天三顿的灌了下去,那些不适之状也都消失无踪了。这日午后,夫妻两个午休才起,丫鬟便来通报,太子门下清客过府拜望。于成钧午睡才醒,正觉口舌干腻,吩咐丫鬟泡了一盏碧螺春吃着。听了这消息,他不置可否,只向妻子说道:“前儿东边有朋友过来,送了一匣子珊瑚。爷瞧你各样头面首饰都多,唯独珊瑚的少些,就自作主张,派人送到东三街的琳琅阁去打首饰了。珊瑚颜色好,过年时你戴上,也喜庆。”陈婉兮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服侍着梳头。菱花镜中现出一张姣好的芙蓉面,白皙的脸庞上脂粉未施,却透出淡淡的晕红,仿佛上好的胭脂所染。而她身后,便是于成均那大喇喇半仰在罗汉床上的样子。男人披着一件绸缎长衫,敞着衣襟,里面是一件轻薄的丝布衬衣,底下一条宝蓝色裤子,亦散着裤脚。头发散在脑后,两鬓及唇下微有髭须。若不提起,竟看不出这是位身份尊贵的亲王,倒像是个寻常百姓人家的粗糙汉子。陈婉兮不由抿唇一笑,她怎能想到,如此一个男人竟然成了她生平最最在乎的人。她自匣中取了一枚凤穿牡丹的步摇递给身后梳头的杏染,口中说道:“王爷既已做了主,何必再问妾身?王爷送什么,妾身都喜欢。”说着,她瞥了一眼来人,但见那小厮弯腰低头,甚是拘禁,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方说道:“王爷,有客来呢,先打发了再说。”于成均却并不动弹,只向那小厮道:“将人带到前头偏厅上,好茶相待就是。告诉他,爷还没起来,需得一会儿工夫。”那小厮答应着,忙扭身出去了。待人走后,陈婉兮梳了头,起身走到罗汉床边,同于成均并肩而坐,说道:“王爷,这来的是太子的门客,这样轻慢,怕是不好。”于成均将眉一挑,笑道:“怕什么?爷被禁足这段日子,除了老四还有几个老朋友,他们谁登过门了?还是大哥呢,连个面儿也不照。爷晓得,他是作壁上观,静看局势,生恐爷这个鲁莽王爷再连累了他这个东宫太子!如今大约是朝里出了什么事,他不好决断,方又想起爷来了。爷是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不怕,且叫他等着。”陈婉兮听着丈夫的言语,轻轻笑了两声,片刻说道:“王爷真是小孩子脾气,受不得半分气恼。人给了初一,就一定讨回十五呢。”于成均洋洋说道:“那是啊,凭什么要吃亏?爷同你说,从小到大,爷最烦听的就是什么吃亏是福。吃亏是福,那真正的福气是什么?那不是糊弄大傻子的吗?”陈婉兮耳闻于成均的高谈阔论,忍俊不禁,脆甜的嗓音连连笑了几声,方才点头道:“很是很是,王爷见识高明,妾身百个不及。”夫妻两个说了几句话,看看也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于成均方才动身。陈婉兮看他这幅打扮,心中一动,问道:“王爷,不更衣么?”于成均朝她一笑:“就是这个样子才好。”陈婉兮心中会意,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待于成均出门,陈婉兮便在他适才所坐之处歪了,随手拾起一本书,看了几句。杏染送来一碗人参乌鸡汤,笑道:“娘娘,该喝汤了。”陈婉兮微微皱了皱眉,合了书本,抱怨着:“自打怀孕这事出来,每日这汤水便再也不断了,喝的真叫人腻烦。知道如此,所以我才不想说。”嘴里虽这样说着,还是把碗接了过去。杏染便笑道:“厨房的老刘知道娘娘怀了身孕,好不自责,说起前些日子不知情,什么乌梅山楂这收敛的东西都敢给娘娘吃,幸好没出事。如今啊,他要将功折罪,一定要好好的替娘娘食补调理。娘娘喝了这几日的汤,气色不是好多了么?”陈婉兮笑斥了一句:“他真是越发啰嗦了!”便舀了一勺鸡汤入口。汤水甚是鲜甜,人参的土味儿倒不甚明显,喝来也不觉反胃。老刘的厨艺,自是无可挑剔的,顺妃吃过两次他做的点心,甚而都想将他调进宫里去,陈婉兮终究是没有放人。他是一心为了王妃,陈婉兮心中也知道,不过白说两句权当撒娇罢了。才喝了两口汤,同丫鬟说笑了几句,外头红缨匆匆走来,附耳低声道了几句。陈婉兮眉头一皱,看着她问道:“她怎么来了?”红缨迟疑了片刻,说道:“她说,是来跟娘娘辞行的。”陈婉兮端着碗,面色冷淡,片刻说道:“我同她没话可说,不如不见也罢。”红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