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把控京城的这段日子,不止严控人员进出,甚而还派了心腹亲信到各家去强令人上效忠书,略有不愿者,动辄抄家下狱。这干人更趁机敲诈勒索,威逼恫吓,索要钱财并漂亮侍女,更甚而有看上人家中女儿,强行下聘的,可谓是暴戾无道。京中人原本便怨声载道,此事一出,更是动了义愤。一众朝臣汇集了,齐聚养心殿前,跪求面见皇帝,弹劾和亲王的荒暴行径。这伙人跪在养心殿外阶下,磕头如捣蒜,声声直传内廷。和亲王与司空珲、谭书玉等一干心腹正在内里商议事情,听得外头的动静,司空珲眉头微皱,说道:“王爷,这班人如此喧哗,可要处置?”和亲王却并不将这起人放在眼中,大手一挥:“不必理会他们,不过是一群只会吃干饭的文臣,能成什么事?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再则说来,即便里面有那么两三个武将,兵符都在宫里放着,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怕他怎的?!”司空珲心中只觉不妥,看向谭书玉,但见他面无神色,沉默无言,便问道:“谭大人,有何见解?”谭书玉静了片刻,开口:“纵然王爷不将这班人放在眼中,但任凭他们吵闹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依在下所见,如今便该请皇上即刻下旨,自称年事已高,病体沉重,难承国事之重担,特将皇位传于王爷。如此名正言顺,外头那些人自也无话可说。即便是要即刻下旨擒拿于成均,也是合情合理。”司空珲眯细了眼眸看着他,片刻忽将眉一挑,狞笑道:“谭大人,你这般执着于找肃亲王的麻烦,怕不是存了什么私心罢?”谭书玉面色平常,淡淡问道:“司空大人这话可笑,一般的为王爷谋划,我何来私心?”司空珲笑道:“谭大人,在下听闻,你和肃亲王妃是表亲,之前往来甚是亲密,甚而当年王妃窘困之时,谭家还曾出资助她打理生意,谭大人还甘愿为她充当马前卒,跑前跑后。更甚至于,在下还曾听闻,王妃尚在闺中时,谭大人曾有意求娶。只是因皇上降旨,将王妃赐婚于肃亲王,此事方才作罢。”谭书玉面不改色,说道:“司空大人句句属实,但那又如何?”司空珲眯眼一笑,说道:“自打跟随王爷以来,谭大人心心念念的与肃亲王作对,太子之死,是你罗织罪名硬栽给他的。河南山西蝗灾,亦是你从中作梗。如今,你又撺掇王爷逼迫皇上下旨退位,更要将肃亲王打成逆贼。谭大人所谋,怕不是肃亲王妃陈氏罢?”这话无礼,谭书玉却神色淡然,说道:“司空大人想必是戏唱多了,凡事都会胡思乱想。若不然,眼前之局,司空大人以为该如何?咱们把控皇宫这段时日,又做成什么事了?不止立储诏书没能拿到,甚至于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到。夜长梦多,司空大人就不怕生出变数么?咱们只是掌控了京城禁卫军,整个燕朝的军力可并非在咱们手中。如若事败,你我死不足惜,王爷可也要落个谋反大罪。”原来,和亲王自占据皇宫至今,还不曾见到明乐帝。这倒并非宜妃如何有手腕,而是太后曾嘱咐,先礼后兵,若能好言相劝,自然是省了许多麻烦,更免了日后的祸患。如实在不能,再行逼迫。是以,和亲王等人只是串通了禁卫军,围困了皇宫,倒还不曾逼到龙床跟前。宜妃与明乐帝都在寝殿之中,一步不曾外出。然而,就如谭书玉所言,夜长梦多。他这一番话,沉甸甸的砸在了众人心头。众人跟随和亲王谋逆,可是将全族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他身上,岂会容他犹豫不决?当下,众人纷纷起身,向和亲王进言:“请王爷即刻决断!”“谭大人所言极是,不能再拖延了!”和亲王看了看自己的左右臂膀,忽然咧嘴一笑:“行了,诸位卿家都是为了本王着想,本王自然铭记于心。如此,本王就依谭大人所言,立时请父皇立退位诏书,并将肃亲王列为谋杀太子的真凶,缉捕归案。”言至此处,他看向谭书玉,笑道:“于成均既是谋害太子的凶手,其家眷亦为罪人,该立时下狱,以防她们逃窜传递消息。谭大人,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办吧?”谭书玉身躯微震,尚未答话,和亲王便又笑道:“自然,你们都是效忠于本王的。这点点差事,必定能办的十分妥当,不会存半点私心。”谭书玉默然片刻,便即抱拳躬身:“臣,必不负使命!”陈婉兮正在屋中静坐,忽听得外头一阵吵闹。她心中奇怪,正欲询问,却见谭书玉面色沉沉,大步走了进来。她惊异莫名,还未开口,谭书玉却上前一步,捉住她手臂,说道:“快跟我走!”陈婉兮疑惑道:“做什么?”谭书玉说道:“和亲王意图起事了,他要将肃亲王府上下赶尽杀绝。你跟我走,还能留全性命。”陈婉兮惊疑不定,说道:“即便如此,你既为和亲王效力,该帮着他成事才是,我为何要跟你走?”谭书玉满心烦乱,不及向她细说,只道:“眼下时候,你只能信我。”陈婉兮冷笑一声,说道:“我只能信你?谭书玉,你做局陷害我一家,还要我信你?这话未免过于可笑。”事态紧急,谭书玉已全无耐性向她劝说,捉着她便向外拖。陈婉兮自是不愿束手就擒,奋力扎挣起来。两人正僵持不下,陈婉兮却忽觉颈后一阵剧痛,顿时眼前发黑,人事不知。不知过了多久,陈婉兮只觉喉咙干渴,头疼欲裂,身下又微微有震动传来。她呻吟着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红着眼睛的红缨,儿子豆宝正伏在她怀中熟睡。红缨一见她醒来,揉了揉眼睛,忙说道:“娘娘,您总算醒了,可有哪里不适么?”陈婉兮扫了一眼四周,却见自己正身处于一马车之内,那微微的震动便是车轮转动传来的。她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这是往哪儿去?”红缨抿了抿唇,说道:“谭大人……是谭大人带咱们出宫的。他说和亲王已经决意篡位,逼迫皇上下旨让位于他,更要将咱们王爷打成杀害太子的真凶,要把肃亲王府上下的所有人擒拿下狱。谭大人便把娘娘接了出来,说要先出城躲避些时候……”陈婉兮听了这一番话,沉默不语。她抬手摸了摸红缨怀中熟睡的儿子,轻轻问道:“世子可有受惊吓?”红缨摇头道:“小世子无事,只是睡着罢了。”陈婉兮心中微微踏实了些许,又问道:“母妃呢?承乾宫其余人呢?”红缨垂首不语。陈婉兮扎挣着起来,拍了拍马车板壁,扬声问道:“谭书玉,你将我接出来,那么我母妃呢?!”车外寂静无声,唯有车轮辘辘转动之音。陈婉兮便试图推开车窗,却惊觉窗子亦被钉死了。半晌,谭书玉的声音自外头闷闷传来:“你的母妃?我记得,你母亲早年间便已过世了。你哪里又来的母妃?”陈婉兮朗声道:“自然是顺妃,我的婆母了。”谭书玉沉默了片刻,方又说道:“这母子两个待你都不好,你倒上赶着把人当婆婆孝敬。”话音里,带了几分嘲讽之意。陈婉兮笑了一声:“他们待我如何,到底是我们自家门内的事情,不劳他人挂心。再则说来,我们如何,你又怎生知道?”驳斥了一番,她脸色微沉,又厉声问道:“我母妃到底怎样了?你们把承乾宫的人如何了?!”她对顺妃并无十分的情分,但顺妃毕竟是于成均的生母。即便是为了于成均,她也不能丢下顺妃不管。再则,他们才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谭书玉似是有几分不耐烦,却还是压了脾气回道:“我能将你接出来,已费了无数功夫,哪有精力再管那些外人!”陈婉兮又问道:“那你想将我如何?和亲王既要你擒拿肃亲王府的家眷,你却将我带了出来,你要怎么向他交代?”谭书玉说道:“你不必为这件事担心,我自有办法。”虽这样说,却还是向她解释道:“我会寻具女尸,毁了她相貌,冒充于你,向和亲王交差。至于你,我会把你放在别处的宅子里,照顾你生产。咱们就此做个长远夫妻,你的子女,我也会视为亲生。”说到尾处,他话音微微颤抖,似是十分兴奋。陈婉兮却冷笑了一声,高声道:“谭大人,你自说自话,可有问过我的意思?你如此这般,是要让我做个背弃丈夫,变节无德的女人?我虽是个无知妇人,却还知道廉耻。你真以为,我会如你所愿?你一意孤行,最终得到的,只会是个死人!”谭书玉似是颇为气恼,喝道:“在你心里,于成均就这般要紧。那个男人,甚至值得你去死?!”陈婉兮垂眸默然,半晌她微笑说道:“他是我这一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人。”马车依旧飞速前行,走过了多少路途陈婉兮一无所知,两人就此陷入了沉寂。片刻,陈婉兮又试图劝说道:“表哥,你停手吧。此刻回头,尚且还有转圜余地。”谭书玉却哼笑了一声:“转圜余地?如今我只能企盼和亲王成事,而他也必定能够成事!至于你……”言至此处,他忽的喝啊一声,抽打马匹急速奔跑,方才微微气喘道:“不管你怎么想,你都必须成为我的人。我父亲就是一时手软,才失了一生挚爱。我,绝不会重蹈他的覆辙!”陈婉兮听得他这一番告白,却并不觉如何感动,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表哥,为人执念太深,只是作茧自缚。”谭书玉轻嗤了一声,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惊叫出声:“怎会是——?!”话音戛然而止,好似是被什么人卡住了喉咙,再发不出一字来。马车陡然停下,车外一片寂静。陈婉兮主仆两个不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