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走回殓房关上门,回到尸体旁边。
严煜按压尸体掌心检查尸僵程度,同时再撩起腹部衣衫检查尸斑,心中有了大概,“只能判断她死亡时间在今晨子时前后,其他的,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总之,昨晚一定有不止一个人到过东郊别院找尤伶,并且与她发生冲突,其他……就等李捕头那边那所有与尤伶相关的人一一调查问话之后,再行查验。”
“太过分了!”
季窈大吼一声,因为过度激动喉头那股冲劲又上来。她忍住干呕的冲动,平复心情道,“不管是谁,他们都太残忍了。就算除开凶手以外的其他人没有直接杀死尤伶,这些人也都是不择手段、凶残狠毒的恶人,严大人你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抓住关起来,以免让他们再出来迫害更多的女郎!”-
经上巳节一日,杜仲与季窈不但相互交换过信物,还一同泛舟湖上。虽然半路杀出来一个严煜搅局,整体结果还是美好的。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自觉心情愉悦,是自从发现委蛇踪迹以来,睡得最沉的一觉。
从房门走出来,发现季窈房门紧闭,想来她一定是睡不着早早起了,此刻不知道正在那条大街上闲逛。
可惜一来至前馆大堂,杜仲看楚绪和商陆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私下又极力憋笑的模样,他已经习以为常,沉下脸问道,“她又去衙门找那个小白脸去了?”
每次她去衙门,不管是去看验尸还是去找严煜,总少不了最后由杜仲出面,像接一个不着家的游子一样把她带回来。
不等柜台里二人点头,杜仲瞪他们一眼正打算迈步出来,眼神扫过门口,倏忽然瞧见一群藏青色身影从南风馆门口快速走过,个个头戴抹额、身上各类银制首饰环佩叮当,惊得他脸色大变,立刻转身靠在门边躲过这群人视线,直到叮当作响之声完全消失。
第157章如意郎君也不是头一回嫁人了。
直到门外七八个左顾右盼的苗疆人路过南风馆大门径直朝对街而去,杜仲才重新将头探出去。
商陆满心期待着又能看到杜仲这只老鹰去捉季窈这只小鸡的戏码,却突然看杜仲变了脸色,表情竟罕见透出几分慌张,开口问道,“杜郎君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那群苗疆人消失在簋街尽头,杜仲仍旧靠在门口,悻悻然反问道,“你们最近上街,可有见着方才路过那群苗疆人?”
三七把采买回来的新鲜食材交给厨子以后从后厨走出来,闻言赶紧点头,“看见了,我这几日逢出门上街几乎都能撞见那群人,每次看见他们总是板着个脸、神色匆匆,不像是来龙都贩货或者游玩的。”
听完他的话,杜仲脸色更差。没想到先前石长老听闻尤猛再探龙都,竟来得如此快。
京墨不知从何时开始悄无声息地上到二楼雅舍,听见前面动静亦从行至大堂,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杜仲身上道,“又是来寻赫连尘的不成?”
京墨知道,赫连尘之所以会招惹上苗疆人,皆因他与杜仲不知达成什么协议,于去年此时只身前往苗疆所致。而赫连尘自苗疆回来之后身边不但多了季窈,不到一月时间还传来他暴毙的消息。
杜仲到底唆使赫连尘在苗疆犯下何事,以至于苗疆人如此穷追不舍?所以这话与其是在问赫连尘,倒不如说是在试探眼前神色慌张的白衣郎君。
杜仲冷然对上京墨双眸,表情已经平静下来,“或许吧……不过也不必理会,寻一个死人,无论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终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京墨听出他话中有话,无言凝他半晌后突然轻笑出声,眉眼间皆是轻松,“在理。除非他还活着,否则换作是我,也不会再等了。”
“是吗。”不愿再与他打哑谜,杜仲别开眼神,甩袖而去-
从衙门走出来,季窈满脑子还是尤伶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若她从未见过尤伶完好无损的面容也就罢了,可是昨夜那张脸有多俏丽惊艳,今天尸体上那张缺了鼻子、露出牙床的脸就有多可怖。她表情呆滞,双手无助地交握在一起,刚走下石阶就被人拦住。少女缓缓抬头,看清面前人后面露疑惑。
“你是……那个情郎?”
面前挡住她去路的正是早些时候在东郊别院里见过的那个自称尤伶情郎的男子。姓甚名谁来着……
胡见覃早就跟在官差后面回到城内,眼看着衙门进不去,只好在门口随便找了个就近的茶摊坐下盯梢,终于逮到季窈从里面走出来。
“小娘子抬眼,正是在下,胡见覃。敢问小娘子,伶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又抓住没有?他为何要杀她?”
他噼里啪啦一阵问,季窈脑子被搅成浆糊一句也答不上来,挥挥手示意他让开,“走开、走开。这是衙门不是寺庙,你当求个签就能立刻知晓结果不成?我还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呢。”
没想到季窈看似吊儿郎当的一番话痛击面前清瘦郎君内心,她看着他眼眶骤然含泪,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莫不是知府大人嫌伶人行首出身,最是下等卑贱的贱籍,就打算置之不理,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不成?贱籍的命就不是命吗?!”
“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也不等季窈说完,径直打断她继续替自己心爱之人诉说冤屈:“伶儿她容貌出挑,能歌善舞又聪慧巧思,比多少上等世家贵族里头的小娘子都毫不逊色!若不是苦于生计,何至于落入那青楼野地,卖笑为生?我早有意替她赎身,再求些功名助她早日摆脱贱籍,绝不能容忍她就这样被人害死!”
想不到面前郎君看似清瘦斯文,对待尤伶这样的行首倒真情真意,让季窈高看他几分,忍不住说道,“你莫慌,我何曾说过知府大人不管呢?只是那尸体上验出来又有毒药又有刀伤,当真是连死因都尚未可知,真不是有意要推脱隐瞒。你只管放心,就算官差在此事上不落心,我也一定会将杀害尤伶的凶手找出来,以慰佳人在天之灵。”
街边茶摊无遮阳之处,胡见覃在日头下晒了半日,听完季窈这话脑子又好似挨上一记重锤,脚下不稳,“什么……小娘子说她、她身上又、又……”
他面上痛苦的神色加剧,竟捂着胸口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季窈抬步欲走,又立刻被胡见覃捉住衣袖一角,哭着问起验尸的细节来。饶是季窈心中不忿,此刻也被他如此大的动静比下去,看路过行人递来异样眼神,只觉浑身不自在。
“胡郎君你别这样……何苦再问得自己难受呢……哎……”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的瞧见杜仲的脸出现在对面街上。虽然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但脚步却是坚定地朝着衙门而来,她赶紧伸手招呼。
“杜仲!”
挥手的同时甩开胡见覃,她两三步走到杜仲面前,拉起他就往反方向走。杜仲回头看一眼尚留在衙门口啼哭不止的青衣郎君,斜她一眼。
“他是谁?”
“那花魁的情郎,昨夜还在台子前面带头鼓掌呢,你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