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正剑拔弩张,门外值守的衙差此刻突然来报,说是门口来了个叫胡见覃的郎君,自称是尤伶情郎,听闻女娘死讯赶来,吵嚷着非要进来。
素言听到胡见覃个名字,脸上又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侧过脸去眨眼。
“呵,还情郎呢,不过是尤伶众多客人之一罢了。”
严煜听她此言,确认这个姓胡的男子素言非虚,抬手示意衙差把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门口脚步匆匆,一锦衣墨发,身形异常消瘦的男子不顾衙差劝阻,跌跌撞撞就冲进来,眉目焦急之色跃然脸上。季窈立刻认出,他就是昨夜尤伶一去歌罢之时,站起来带头鼓掌之人。
他环视一圈,既没有看见活着的情人,也没见着房内何处放有尸体,悬着心没能放下,推开门口娇容和素言就准备往卧房深处去找,“伶儿!伶儿你在哪儿?”
季窈看他对待娇容和素言如此粗鲁,心生不快,只稍稍使劲就把这个看似病弱的公子拦住,抓着他胳膊不让他走,“尸体在衙门殓尸房放着呢。”
“不可能!”胡见覃几欲甩开季窈的手未果,被她抓着眼泪直落,“就一个晚上,怎的就与她天人相隔?我不相信!”
大家这里都忙着,谁有功夫听他伤春悲秋。季窈手上用力一拉,胡见覃整个人后退几步跌在地上,严煜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看他,“昨夜戌时,花魁大赛结束,到今晨巳时之间,你在何处?”
胡见覃瞧严煜身着官服,知晓他是知府,泪眼婆娑道,“昨夜伶儿夺魁之后,我原本打算就算暖春阁设宴一桌,单独与令人畅饮,可她非说今日之所以能夺魁,少不了许多达官显贵的帮衬,要抽时间陪那些人喝酒,不得空陪我。我同她约定改日再叙后,就回到自己家中,一直到刚才去暖春阁寻她,才知道她出了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原来是个穷酸的痴情郎,多半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的可怜人。
严煜勘察完现场,回头轻声问季窈,“你可都看完了?”
“嗯。”季窈也对面前这个消瘦郎君的爱情故事再没有半点兴趣,先一步跨出房门,左右瞧瞧,“那尸首到底有多恐怖,我们这就回去瞧瞧罢。”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胡见覃从地上弹坐起身,欲伸手来拉季窈被严煜挡住,“小娘子说什么尸首恐怖,难道是说我那可怜的伶儿?我也要去!去……看看她……”
严煜斜他一眼,带着众人陆续走出别院,登车回城。
“等案宗需要你时,自会传你来衙门问话。”
回城马车上,季窈又是一副愁眉深锁模样,脑海中全是尤伶屋子里奇怪的景象,“除开尸体面容有异不谈,其实有无可能,就只是一场寻常劫杀案?我看尤伶妆奁匣中首饰钗环一类全部不见,刀又是从背后插入,可不就是贼人见财起意,看尤伶又是孤身一人,杀人而劫财。”
短短两盏茶功夫看出这么多细节,严煜眼中浮现几分欣赏,笑眼凝她,“那屋子里值钱的物件,你瞧着有多少?”
严煜一语点破,季窈拍着脑门感叹起来,“对啊,那房中古董花瓶、山水字画如此多。香几茶案之上玉器也不少,怎么贼人就光偷空那妆奁匣子?竟是有意引我们往入室劫杀方面查吗?”
看来此案确实不像表面上看得如此简单。
严煜目光落在女娘白净脸蛋上,发现她今日耳垂两侧各戴一枚鎏金耳钩,眸中流光微澜,“比起翡翠玉石,你更喜欢金子吗?”
话题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转到她的喜好上,季窈惶然,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的金钩,面色羞赧,轻轻“嗯”一声。
少年郎眼中柔情更浓,仿佛有一股热气在这逼仄又略显狭小的衙门马车内蒸腾,衬得他声线极尽温柔,“那下次见面,我再挑好的送你。”
啊啊啊她怎么心跳得这么快啊!
季窈感觉自己脸都快烧起来,说什么也不敢抬头与面前人对视,只闷闷地又“嗯”一声。还好马车此时已经到站,她赶紧掀开帘子跳下车,远远跑出去几步冲严煜打哈哈,“我、我想赶紧看看尸体,咱们去殓尸房罢。”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殓尸房,穿戴妥帖之后,季窈便迫不及待伸手去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随着染血的冷白色丝绢落地,严煜耳边传来季窈疑惑的声音。
“诶?她这脸上怎么还缠了一层?”
少年郎戴好手套转身,借墙壁烛台上幽微的光,看见尸首整个头上还横向缠了几圈布条,眉头蹙起,站到尸体头部另一边。
“我把上半身扶起来,你把布条解开。”
说完他一手抓住尸身肩膀,另一只手托住尸体后脑偏上的位置,季窈赶紧凑近寻找到布条其中一头,将之揭起从尸体面部层层剥离。
最后一圈白布被取下之时,一两块碎肉突然从尸体面上滑落,掉在地上。季窈吓得后退两步,擒灯蹲下来将暗处照亮,看清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何物之时,双眼瞬间瞪大,扔掉烛台一屁股跌坐在地,惊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第156章找找舌头“不止一个人。”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
怕翻倒在地的烛台引燃殓房,严煜赶紧蹲身将蜡烛扶起,确认季窈没有摔着实处,才又手持蜡烛去瞧地上的肉块。
“这是……鼻子和嘴?”
季窈蒙住眼睛不敢再看,脑海中回想一阵,察觉到那块凸起来的浅色肉块上面两个小孔,确是人的鼻子无疑,那么旁边那两片颜色稍深一些的肉应该也是嘴唇。
那一瞬间她明摆过来为什么送回衙门的尸体脸上缠着白布——因为尤伶脸上的鼻子和嘴唇都被人割掉了。
严煜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地上去捡尸体的鼻子和嘴唇,大手欲伸未伸,犹豫再三安慰自己戴着手套,颤巍巍从地上把两块碎肉捡起来贴回尸体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