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不知道为什么,猛地低下头去,死死抓着自己身下的衣裳,牙关紧闭,很多可能刹那间都涌了上来。未知的变数充斥着黎霜的脑海,她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能缓解自己现在的心乱如麻。
她看明白了冯玲的笑容,没有恶意,甚至还隐隐有些欣赏,可是她就是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去面对。
因为那个笑容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你亲自为他选择的路。
裴晏被留在了宫里,宴席也很快结束,黎霜被冯玲留了下来。
“本宫答应你的,定不会食言。不过你可不能后悔,毕竟不是有句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黎小姐是君子,本宫相信你。”冯玲笑道。
黎霜挤出一丝笑容,颔首道:“臣女既然都让公主帮臣女这个忙了,要对公主殿下感恩戴德就不说了,怎么还会临时变卦呢?”
“原以为大皇兄走了,你就会改主意,”冯玲打量着黎霜,道:“没想到你倒为他考虑得周全,连以后的变数都替他想到了。若本宫是裴晏,定会感激涕零,对黎小姐说一番肺腑之言。”
闻言,黎霜只是淡淡笑了笑。
她不知道裴晏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处境会作何反应,她也不敢知道。
黎霜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夫,因为害怕裴晏会受到伤害,就忙不迭地将他送走了,也没有问过裴晏到底愿不愿意。
哎。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胸膛还是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里面,想发泄,但是又无处发泄,甚至要去无视它。
裴晏醒来后会怎么样?是坦然接受,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负心汉,还是对自己破口大骂,说自己无情无义,薄情寡义?
她不知道,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但黎霜也不敢再去想了。
“承蒙公主殿下庇护,普天之下没有比公主殿下更值得让臣女信赖的女子了。”黎霜奉承着冯玲。
而冯玲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地把玩起自己的手指,放在自己面前欣赏了一会儿,道:“你很会选择。二皇兄身边是党争的中心,所以你没把裴晏送到他那里去。本宫的确懒得管朝中那些琐碎杂事,听着就让人心烦。”
她放下手,看着黎霜,“先说好了,他有武功,但是本宫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若不想让他跑,饶是他再有本事也逃不掉。但是本宫能做的,只是给他提供一个庇护的地方,最终他会怎么样,或者变成谁的人,本宫可管不了。”
闻言,黎霜顿了顿,咽了咽喉咙,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冯玲,“只要他平安,臣女不会多管闲事。”
“闲事……哈哈哈,”冯玲大笑了几声,“真是有趣得紧。要是本宫身边有你这样的妙人,本宫又何至于觉得无聊呢?”
黎霜离开皇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街上的人也少了很多,大多都行色匆匆地往家赶,奔赴着那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她缓缓地走在街上,头顶有银月高悬,身侧有凉风轻拂,被带起的发丝和衣袍扬起些许弧度,将夜色都尽数抖落,洒在了黎霜的眼睛里。
其实黎霜以前为了让自己有清净的时候,很少让凌逸跟着自己外出,也经常独自一人回家,也习惯了不提夜灯,踩着清冷的月光走在回黎府的街上,也没觉得有多孤独。
只是自从裴晏来了之后,自己归家的身后总像跟了一条怎么赶也赶不走尾巴。
那条尾巴叽叽喳喳地陪着自己走着夜路,再幽凉的清辉也被少年上扬的尾音冲淡,给回家的路上添了几分生机和活力。
久而久之,黎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习惯了每次自己独自一人行走时,身后传来的那一句熟悉的“大小姐”,张扬的笑和轻快的步伐都是少年特有的标志,伴着自己回家,倒也有趣。
现在那条尾巴消失了,而且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黎霜抬头望月,竟觉出几分凄凉和孤寂来,连夜空中闪烁的星子都像在嘲笑她。
而黎霜也觉得讽刺,低头笑了一声,路边府门上的夜烛成了夜色中为数不多的光亮,让黎霜的影子变得清晰。
她看着这条单薄的影子,淡淡道:“你是来给我作伴的吗?”
随即,黎霜自己也觉得幼稚,苦笑一声,加快了脚步,再也不贪恋自己从前享受的独处,感受着凉风拍在自己脸上,像是为了要掩盖什么。
是啊,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如今又在矫情些什么呢?
黎霜,你真是个疯子,一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又一意孤行的疯子。
“小姐回来了,裴晏人呢,不是跟着小姐一起去的吗?”影儿接过黎霜的外衣问道。
凌逸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见裴晏的人影,等着黎霜回答。
黎霜愣了愣,竟没有对他们说实话,就好像这样也可以把自己也骗过去,淡道:“他替我办事去了,归期不定。”
而影儿和凌逸也并未多想,各自散去。
——
“嘎吱”一声,偏殿的门被人推开,比冯玲的身体先进来的,是她华贵精致的鞋子。
她在黎霜离开后就来了与方才自己和黎霜谈话那屋相邻的偏殿,想来看看裴晏醒了没有。
“你……”
冯玲看着裴晏翘着腿坐在桌边,完全没有迷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