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很不想承认,但江岑许的确说得有道理。江接渐渐平复好心神,不再跟着江岑许刻薄又气人的话走,而是静下心思忖。
虽然这和亲遗诏是假的,但眼下却不能戳穿。不然等他逼迫薛适重新写下传位遗诏,定会引人联想传位遗诏也是假的。
而明文昌虎视眈眈,一旦让他咬上伪造遗诏的事,定会将所有污水都泼在自己身上。经扬州一行和今日紫宸殿上的事,他的声名更是比不上明文昌一介老臣的声望。
左右不过是让江岑许见薛适一面,有他的人看着,江岑许再厉害还能耍出什么花招?即便刚刚她能把袁敏达和看守的侍卫打败,不过是因为趁了袁敏达在他这易放松警惕和这段时日的疲惫,再加上更多防守的侍卫都被他留在了大明宫外围。
这么想了一通,江接一点也不气了,甚至有了陪江岑许演戏的兴致,又端出以前时常伪装的好哥哥慈爱样:“何需小五如此?我带你去看薛待诏便是。”
“说来小五真不必生气薛待诏被敏达所俘,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可是欺君死罪。敏达和我,不过是顺应天理,匡扶朝纲。”
“不过小五应该早知道了吧?毕竟薛待诏可是你最喜爱的面首。”
江岑许藏在袖下的手倏地收紧,面上却散漫道:“是男是女,只要能哄得我开心,不就行了?”
“……”
在江接从各个角度挑衅江岑许不仅无果,还把自己气得不行之后,他终于不甘心地闭了嘴。
薛适被关的房间极为隐秘,主要源于门的设计与院墙几乎融为一体,状似隐形,因而不熟悉江接府邸的外人很难发现。
只是,江岑许跟着江接走到时,却看见明相站在门口。
“方才忘了同小五说了,明相因担心薛待诏,也想见一见她。”
明文昌知晓了薛适在他这,又以亲戚这层关系要求见面,他若是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定会引得老奸巨猾的明文昌生疑,索性应了下来。反正薛适女扮男装欺君确凿,他关着她也挑不出错。
“薛适真是胡来,若不是大皇子告知,本相竟一直不知她为女子。大皇子明纪遵礼,不用念及她与我的关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眼下见见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话不假,他确实才知薛适为女子。但他来这,却不是为了看薛适,而是想试探江岑许。
看见江岑许活着回来,明相心底骤然生寒。纵然底下的人早传了消息给他,但此刻亲眼看见江岑许好端端地站在这,只觉悔恨更甚。
他派了那么多人杀她都没成功,足以见得这些年他一直小瞧了她,甚至被她的伪装给骗了。不然早早除掉江岑许,也不会有昭景帝传位给江岑许的遗诏。
他本不想装样子过来看薛适,但听说江岑许一回京就远远甩开萧乘风一路打听薛适的消息,再联系薛适伪造让江岑许和亲的遗诏,他实在觉得奇怪。
薛适教导过江岑许书法,两人也算走得近,为何还要伪造一封让江岑许和亲敌国的遗诏,置她于死地,甚至不惜得罪江接?
他担心这是江岑许的授意,两人早已达成计划,只为借和亲关塞金蝉脱壳,但苦于一时无法查证,便打算借看望薛适的机会查探一番。
思忖间,江接已经让人打开了门。薛适被绑在椅子上,即便听到了声响,依旧闭着眼睛,宁静而平和的模样。
“孽障,竟做出女扮男装此等违逆天理之事,如何对得起先帝对你的赏识、娘娘对你的爱护?”明相的语调虽无剧烈的起伏,但反倒因此更具威压,说着就要以长辈的姿态,扬手落下巴掌。
薛适不觉得意外。
江接会说出她女扮男装是迟早的事,何况她还违背了江接的意思,没有伪造传位于他的遗诏。
只是,她的脸上并未挨下预想中火辣辣的痛,反而是下巴被人忽然捏紧,迫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薛适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千叶莲绽在眼前,像是将莲池中的水汽也带了出来,润湿着她的视线,寸寸朦胧。
薛适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泪水断落在来人虎口的位置,又滑过手背。
她的目光在眼前人的面庞上游曳。
唇色虽不似以往红润,但也不再那般苍白,想是身体已无大碍了。
下颌的轮廓锋利很多,更加瘦削了。
眼睛……
薛适对上那双被面具圈括的漂亮眼眸,未等看清时,捏在下巴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然后,她听见属于五公主的声音,极沉极冷,对她道:“薛待诏真是好本事。嘴上说要和本宫一起,结果转头就抛下本宫自己逃跑了。”
他下巴紧绷,双唇因抑制着怒意几次张张合合,最后彻底散溢,落下个讥讽的弧度,“想投奔他?那一开始就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这人厌恶的东西很多,但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江岑许看着薛适迷茫而无措的水眸,望向他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砸在手上,灼烫又刺痛。哪怕是被利刃刺穿手掌,都不会有这么疼。
他将手移开,转而压在薛适的后颈,欺身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