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行走在雪地里仿佛悠然漫步,他身边偶尔会跟着一群狼,又或许有冰川上浮起来的鲸;苍鹰在他的头顶盘旋,但他从不回应它们的呼唤,只是这样消失在了风雪里。
有旅人曾经在雪原里遇到过他,只要请求他,就能得到离开雪原的方向,实在走不出去的,也可以到他的小屋小憩。
那个银发男人会泡茶招待客人,然后坐在窗边安静地看书。他每次都在看那么几本书,偶尔也会写什么东西,有客人看到他在写诗,问他为什么不发表出去,他说想看到这首诗的人还没有出生。于是客人们就笑起来,说:“您跟我听说的一样,是个幽默而且善良的好人。”
善良?可以。
幽默?也许。
他会说:“如果你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就不会说我是个好人了。”
客人好奇地问,您不是从小生活在雪原里的猎人吗?听说您祖祖辈辈都住在雪山里,有着适应这种环境的血统,所以才能在雪原里自由活动,难道不是吗?
他说不是,我以前是个黑暗组织的杀手,我能适应低温环境是因为我接受过非法实验的改造。
客人们笑得更大声了。
春去秋来,冬去春来,游人变多又变少,变少又变多,只有雪原里的小屋渐渐完善起来,比二十年后的那座多了会客室和仓库,又多了个小院子。黑泽阵耐心地养花,到处找可以生存在雪原里的植物,反正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也可以跟来这里的任何人交谈。
有人被他送了出去,千恩万谢,欢声笑语,他的钱也基本上是这么来的——虽然他根本用不到钱,去小镇的时候都是用最原始的交换物资。对那些游客、科考人员和当地居民来说,他给的东西远远超出交换物的价值,而对黑泽阵来说,他就是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了点东西,顺便逛个街。
在小维兰德生日的时候,他给小维兰德写了封信,让旅人带到伦敦,再投递出去,找不到来处。
信里写,十三岁生日快乐。附了冰川、火山与恶龙的钢笔画,以及一段属于少年的故事。
他特地学了画画,具体能不能看懂,他觉得以小维兰德的想象力,还是能看懂的。
——那是骑士团团长埃蒙讨伐恶龙的故事。至于维兰德有没有编这个故事?黑泽阵记得是有的,在城堡里,在他偶尔翻过的维兰德的日记里。
东欧。
收到信的时候,金发的少年刚刚擦掉脸上的血,踩着脚下的尸体接过邮递员手里的信。邮递员早就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对少年说下班了,善后的人马上就到。
于是维兰德就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一边等其他人来,一边拆开了手里的信。
最后一片银杏叶落到他面前,把信的落款遮盖,他愣了一会儿,才拂开那片叶子,看到一行行熟悉的字迹。跟他一直带在身上、总是在看的那本笔记里的字迹一模一样,有着规整的骨架,肆意的笔锋,以及懒洋洋的力道。
是Gin给他的信。
他把信翻过来,发现寄信人的地址是空白的,Gin并不想让他知道信从哪里来。他重新去看信的内容,以及那几张钢笔画,属于童年的久远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复苏。他想起自己曾一直挂在嘴边的幻想,但这两年来他从未再提起过,就好像早已遗忘……直到有人给他写了新的故事。
Gin,你觉得我会一直天真下去吗?
维兰德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耐心地、慢条斯理地把信封折好,放进没沾血的衣服口袋里,然后站起来,往回走。
他路过邮递员,对邮递员说:“给我查到这封信寄出的地方,我只要结果。”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少年消失在深秋的黄昏里。
……
两年后。
黑泽阵在雪原里捡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少年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枪声从雪原深处传到他的小屋。黑泽阵一向不怎么管人与人的争斗,就算死在雪原里也跟他没有关系,但他看到一头显眼的金发,还是往那边走了几步。
他蹲下来,去试雪地里少年的呼吸,却猝不及防被紧紧抱住。少年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往他身上捅了一刀。
动作很快,很准,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倒像是……黑泽阵记忆里的他自己。不过小时候的他会在这种时候往刀上涂抹毒药,以求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敌人,毕竟假装在雪地里昏迷、袭击敌人的时候,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而这个少年在抬起头,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清他的时候,忽然松开了手:“Gin……?”
“……”
你,该不会是,我父亲(Lily)吧?
黑泽阵看着小维兰德沉默了几秒,小孩已经长到他肩膀了,算是个大人,但看到他的时候还是露出了跟小时候一样欣喜的表情。不过旋即这表情就变成了恐慌,小维兰德急急忙忙地对黑泽阵说对不起,我害你受伤了,怎么办,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银发男人按住了金发少年。
他拎起少年维兰德抖了抖,发现还喘气,虽然身上有很多伤,但也不至于这么几分钟就死了。至于他自己,被捅一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对少年维兰德说:“闭嘴。”
然后,他把小孩背回了雪原里的小屋。
维兰德高烧昏迷了好几天,黑泽阵本想把他丢到海拉小镇的医院,但维兰德抓着他不撒手,明明高烧到意识不清,就是不走,黑泽阵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医院买了药,回到小屋,照顾不知道打哪来的小孩。
他给奥利维亚女士和老馆长打电话,都没人接,T。O。R。O的基金会倒是在,他试探了一下,却不能就这么把维兰德交出去,就暂时把小孩留下了。等维兰德醒了,再问这些事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