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后这些年生活在道观,身材清瘦,换上宫女的衣服一点都不显臃肿,只要遮住脸,仅看身形,没人认得出这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太后。苏昭蜚面若好女,这些年浪迹花丛从无败绩,换上女装竟然眉清目秀,颇有些雌雄莫辩。
连孟太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你换上女装,倒比先前那身衣服看着更正派些。”
苏昭蜚皮笑肉不笑呵了声:“我绝不会再穿第二次了,等出去我一定要找容冲算账!”
大内太监守在门外,踱来踱去。皇后怎么去了这么久?就在他忍不住敲门询问的时候,房门突然从内打开。
宋知秋面无表情,疾步往前走,背后的宫女缩着头,畏畏缩缩跟在皇后身后。太监知道他们这位皇后心胸狭隘,却又喜欢装作贤惠大度,她进去这么久还不让人跟着,多半和孟太后起了龃龉。
太监怕得罪这位小心眼的皇后,不敢多问。他匆匆往门缝内扫了一眼,孟太后衣冠整齐,背对大门坐着,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太监也不欲多事,交待守卫小心照看,便快步追宋知秋去了。
宋知秋一路走得飞快,太监一边追一边心道邪门,皇后到底和孟太后吵了什么,能气成这样?暗牢进时繁琐,出来却很容易,他们很快走到传送阵前,看守清点人数无误,启动阵法。
众人站在一起,等着阵法生效。大内太监总觉得宋知秋的状态不对,试探问:“皇后娘娘,官家让您带的东西,您递给太后了吧?”
正巧这时传送阵亮起,灵光流溢,掩住了剑刃上反射的月光,大内太监也猛然出手,擒向旁边的宫女。苏昭蜚剑锋先到,刺穿太监的手掌,太监早有准备,化掌为爪,反擒住苏昭蜚的剑。这时一线冷光划过太监眼眸,他这才意识到,剑招只是幌子,对面真正的杀招是暗器。
银针在夜色的掩盖下,刺破太监的护体神功,钻入他眉心,一击毙命。苏昭蜚当机立断弃剑,掌中划出一柄短刀,割破太监喉管,阻止他向外传信。
苏昭蜚怕他没死透,又在太监心口补了两刀,确定太监气绝后,才扶着他缓缓落地。孟太后愣在不远处,还没反应过来,一场生死较量已在她面前分出结果。孟太后看着苏昭蜚身上的血,战战兢兢问:“怎么办?”
苏昭蜚低头扫了眼,将外衫脱下,和太监尸体一起扔在草丛里。他扯平衣袖,说:“反正宫女穿得多,少一两件没人注意。快走,地牢里的人随时可能发现尸体,我们要赶紧出宫。”
萧惊鸿守在宫门外,耳尖微动,听到里面可疑的闷响。他握拳,佯装咳嗽,只希望里面的人动作麻利些,再耽误下去,血腥味就要传出来了。
宫门打开,萧惊鸿抬眸,和其中一个宫女四目相对。宫女作为宫廷的摆设,时刻摆在各位贵人身后,随处可见,却又无人在意。大家都会下意识忽略宫女的长相,可萧惊鸿是皇后的义弟,不说如数家珍,好歹还认得全坤宁宫宫女的脸。
这位“宫女”,似乎有些面生呢。
苏昭蜚手臂不知不觉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出剑。然而萧惊鸿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熟稔地对宋知秋说:“娘娘,卑职护送您回宫。”
随后,他站到宋知秋身侧,扶着她往花园走去。萧惊鸿是宋知秋带来的,宫里人人皆知他和皇后的关系,暗卫们见怪不怪。有萧惊鸿作保,苏昭蜚和孟太后垂着脸扮演宫女,有惊无险走出禁区。
苏昭蜚不知面前男子什么身份,但他刚才既然没有揭穿他们,应当暂时是友非敌。苏昭蜚默默算着距离,眼看马上就到接应地点了,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喊声:“太后不见了,刚才那伙人有问题,快追!”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才蒙混过关的暗卫霎间朝他们追来。千钧一发关头,萧惊鸿一把将宋知秋推到桥下,对苏昭蜚说:“快带太后走,这里我来解决。”
苏昭蜚飞快撇了眼水池,宋知秋中了摄魂铃,一炷香内像离魂之人一样,无知无觉,自然也不能凫水。他记得先前宋知秋叫此人为义弟……
这……可真是好弟弟。
苏昭蜚可一点都不心疼这个女人,既然能祸水东引,苏昭蜚毫不客气跑自己的。苏昭蜚带着孟太后赶到约定地点,打出手诀,引动传送阵。
多亏小皇帝猜忌,迁都后一概不用容家的人。要不然换成汴梁皇宫,有容家先祖的錾龙阵镇守,苏昭蜚还进不来。
萧惊鸿用力在自己身上划了一剑,故意高声呼喊,惊动殿前司众人:“皇后落水,快救驾!”
殿前司奉命守城,对高层的阴谋一无所知,他们听到皇后落水,赶紧跑过来营救。花园里顿时嘈杂起来,到处都是脚步声和不明所以的询问声,极大干扰了暗卫的视线。萧惊鸿看着树荫深处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他放了心,推开殿前司侍卫,不顾伤势跳入水中,朝宋知秋游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孟太后头晕眼花,刚刚站稳便被人架住,脚不沾地往另一条街跑:“太后,冒犯了,快往这边来。”
他们刚走,便有一伙卖货郎出现,飞快铲除了传送阵的痕迹。苏昭蜚带着孟太后在临安内传送了好几次,确定行踪被彻底打乱,根本无法施展追踪术后,才在戏班子眼花缭乱的杂技表演中,放飞一只烟花。
随后,苏昭蜚背着孟太后下井,看似废弃的枯井下,是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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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依水而建,小巷横斜,桥梁飞越,商贩店铺随街开设,有些地方堵得水泄不通,有些地方空无一人,繁华和阴暗仿佛只有一墙之隔。容冲带着孟太后,专走冷僻无人的小巷,比那群禁军还熟悉临安地形,没一会就将身后尾巴甩干净了。孟太后突然按住小腹,痛苦道:“不行了,哀家难受。”
容冲只能停下,问:“太后,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孟太后靠着墙,缓慢说道,“许是刚才走太急了,哀家缓一缓就好了。”
孟太后以为容冲会给她输灵气,毕竟修仙者的灵气对凡人来说是最好的灵丹妙药,没想到容冲只是干巴巴站着,当真等着孟太后休息。孟太后暗暗在心里骂了句木头,暗示道:“再等下去,官兵恐怕要追上来了。这点小痛哀家能忍,我们继续走吧。”
孟太后心想这回总能听出来了吧,不料容冲清脆地应了声好,大步流星在前面领路,一点都没有为人女婿的自觉。皮囊下的画皮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心道真是开了眼了,便是榆木疙瘩成精,也没有他这么不识趣。
他能为一个抛弃他数次的女人以身涉险,不应该二话不说为岳母当血包吗?可惜了,画皮妖久馋天下第一剑的大名,还以为今夜能饱餐一顿前白玉京魁首的灵力。反正他都要死了,不如将灵力传给她,也算死前做桩功德。
画皮妖故意拖延时间,很快侍卫亲军司追上来了。画皮妖忽然哎呦一声,容冲连忙回头,问:“太后,怎么了?”
“哀家崴了脚。”画皮妖痛苦地皱着眉,说,“别管哀家,你快跑。哀家是太后,他们不敢对哀家怎么样的。”
“这怎么能行。”容冲说,“不如太后先藏在一个地方,我将他们引开,等安全后我再回来接太后。”
画皮妖装作孟太后的样子,眼含热泪道:“容将军,你真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我儿能遇到你,真是她的福分。”
容冲笑了笑:“能得太后此言,冲百死无悔。禁军要追上来了,我背太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