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若她是什么隐身高手,此刻不感恩戴德倒也能理解,但她说的是什么话?考虑一下?!在场的鸟妖们暗自泛起嘀咕,心道他们活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见过谁敢和王上这么说话的。“随你。”离火王沉吟一声,“虫妖当中并无像样的高手,成不了气候——冥夜很清楚他并非我的对手,如今已不再负隅顽抗,鹿韭只愿缩在千花海睡觉,谁来统一大荒对他而言并无差别,至于剩下的,让他们心服口服便是。”她说话时并无人敢插嘴,大家都屏声静气地听着。直至她讲完,又停顿稍许之后,桓山君才有些意外地开口,“那九尾狐竟然降了?”说罢看了苏旭一眼,玩笑般说道:“不会是被打怕了吧?”苏旭才知道冥夜恐怕就是魑灵王之名,鹿韭是花妖之首天斓王的名字,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是否被打怕了我不清楚。”她想了想,“不过传闻中他通晓古今将来,可见未现之事,想必早已预见到王上一统五境,威震大荒,光耀四海,九州臣服,并将古魔们都烧成灰烬的场景,故此也不再做无谓顽抗了。”此言一出,大殿里安静了一瞬。桓山君有点惊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离火王似乎也有一丝诧异,金焰燃烧的眼眸中腾起几分笑意,好像这话颇为受用。九重殿里顿时响起了无数附和声。许多妖族以为她喜欢听这个,各种言辞夸张的歌功颂德之词流水一般涌出。旁边的莪山君也对苏旭刮目相看,“这话你说出来都不牙疼么——你在你那门派里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前面也就算了,上古时的妖王们何等厉害,也没有谁能将古魔杀掉的。”“那,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古人做不到的,今人未必也不行。”苏旭那话当然也有吹捧之意。她在万仙宗混迹这些年,因为曾以下任首座自居,为了让大家喜欢自己,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有一些,说好话更是必备技能。不过,她倒是衷心希望那些作妖的古魔能被烧死。——看看他们的信徒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吧。许多修士认为妖族魔族半斤八两,然而她想起红叶镇的惨案,还有玄火教地宫里疯狂的教徒们,总觉得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差距。妖族之间只是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罢了,魔族和魔修们更像是一场灾难。她们这厢说话,那边大妖们已经讨论起下一步,有人说该向东境扩张,然而禁林之主横山王是个狠厉角色,而且西境暗咒邪窟的龙族们也并不简单,万众妖龙之父的灭度王,实力和离火王本人确实不相上下。他们一个是龙一个是凤凰,都是集天地灵气而生、如同妖神般的存在。离火王凭借她的神焰碾压了一众妖王,然而她和灭度王在天赋上并无高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大妖们你来我往、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离火王果真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淡定地喝酒。她望着殿外云雾飘渺的浮桥,思绪仿佛也飞走了。苏旭发现自己不能继续盯着她看了。莪山君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暧昧,笑容也戏谑无比,“你这是什么手段?欲拒还休?”苏旭登时无语,“啊?”旋即明白过来,“君上别开玩笑了,我很尊敬王上的。”一直在旁边享受盛宴的媱姬终于开口了,“先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莪山君直接笑出声来,“由此可知,是否尊敬一个人,与你是否看上对方并无关系——”苏旭头痛无比,“君上别闹了,哎,我前些日子还听闻青丘预备开战,我朋友还从花妖们口中得来消息,据说厉害的狐妖都被召回了——”不过夜雪阁阁主尚在船上开窑子,幽山君还跑到凌云城去逛窑子,魑灵王干脆跑来追杀自己。“所以说,魑灵王当真就这样不干了?”“千真万确。”莪山君耸了耸肩,“就在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冥夜老不死打发人来了一趟,说了一些譬如天命不可违之类的话,最后表示他们不打了,放弃抵抗,他也能少死几个儿子女儿——说起此事,你和银笙也见过,夜雪阁好不好玩?”她又抛来一个同道中人大家都懂的暧昧眼神。苏旭不觉得自己能当这家伙的同道中人,然而她还真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得认了。银笙大概就是夜雪阁阁主的名字吧。“魑灵王曾说过,我的记忆是被银笙唤醒的,若非我去了夜雪阁的花船上,我本不可能想起幽山君就是杀父仇人。”苏旭低声道,“我先前也觉得有些奇怪,第一次见到幽山君时我已十三岁了,那之前我见过别的修士腾云御剑,故此对他也不至于特别好奇,又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杀死我爹,时隔这么多年,按理说不该记得如此清楚。”“这不奇怪,银笙那狐狸厉害得紧,否则你道怒云坞那些人为何拿他没办法,默许他们在焦岩城里开窑子——”莪山君微微停了一下,“他和幽山君之间早有龃龉,两人的母亲势同水火,早年银笙的母亲渘山君就死于银箫的母亲葙山君之手,银笙必然恨毒了那母子俩,后来他设法杀了葙山君报仇,想杀你那个仇人却被阻止了,然后直接离开了青丘,说银箫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会回家。”苏旭不太清楚细节,只听事情如何发展,也不好妄下结论,“他现在倒是达成所愿了,哼,还多亏了我。”旋又想起夜雪阁阁主诡秘莫测的手段,以及对方究竟怎么认得她,亦或是早已查清当时的旧事,趁机借刀杀人?好吧,这词儿可能不太准确。苏旭不喜欢被人利用,但她完全不后悔杀了幽山君,利用也就利用吧。“屠山地宫里又是怎么回事?”莪山君眨了眨眼,“我以前也与玄火教的人交过手,那人能让劫火降临——你当时在地宫里情景怕是差不多?我远在领地,都感受到劫火的气息出世了。”苏旭眼睛一亮,将自己当时的遭遇大致讲了一遍,也没有省去韩二狗的部分。“你也遇到过?”“不错,那是百多年前的事,我来中原游玩——”“逛窑子?”莪山君横了她一眼,“没错,然后遇到了玄火教门人,他们想抓我去当祭品,我们大打出手,其中有个人当即献身,他比你遇到的那伙人强多了,根本没有什么仪式阵法,他可以直接与劫火那狗东西沟通,或者说劫火可以与他共享感官,通过他的身体感受到我,它想吃掉我,故此降临现世。”苏旭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道:“你如何打赢的?”“那也不算是我赢了吧——我拖到祭品的身体彻底崩溃,劫火失去了连通现世的媒介,只能退回里界了。”苏旭听了不禁内心失望,“你竟然没有和它硬碰硬地干架?”“说起这个,”莪山君沉吟一声,“我们当中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你那种程度——”苏旭:“你们?”“我可能不是你的母亲。”她凑过来勾住红裙少女的脖子,有些隐晦地向大殿上首看了一眼。莪山君怀疑她们二人并非母女,缘故竟然是自己有力量直面永劫之火,而她做不到。苏旭心情有些复杂,“我以为君上会问起父亲的事。”从而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莪山君安静了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端着杯子向上方瞥了一眼,“仙君若是不介意,可否与我说说呢?”苏旭没怎么观察到旁边大妖的小动作。她低头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慢慢啃着另一条蜈蚣腿,将父亲的事简略说了说,“你可有印象?”莪山君叹了口气,“我的儿女众多,然而大概只有一半是我自己孕育的,这当中有个人族父亲的少之又少——”苏旭凝神听着。“所以就算我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也不该忘记。”莪山君摊开手,“我并未去过你说的他们初遇之地,再者,我欢好过的人族,要么是楼子里的小倌儿,要么是大富大贵、肯爱千金轻一笑,愿意拿金山银山哄我开心之人,纵然名字我都不太记得,但身份总归是这两种不错的。”苏旭闻言默然,她早有准备,此时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君上竟还缺钱么?”“并不,只是喜欢那感觉罢了。”莪山君语调散漫地说道,接着又轻笑起来,“反正我总会回报他们,要么让他们延年益寿,要么萌荫其子孙后代,他们有些人家中仍旧供奉我的牌位呢。”有一瞬间,苏旭忽然明白为什么许多寻常百姓会称呼妖族作大仙了。某些能耐大的妖族确实有仙人般的通天之力。“小九,你恨她么?”莪山君一手捏着光泽莹润的白玉酒盏,一边漫不经心地垂眸。后面一位衣衫单薄的鸟妖少年倾身过来,动作优雅地为她斟酒,眉宇间却有些紧张。她抬起空出的那只手,爱抚般地摸了摸少年的发顶。像是在抚慰逗弄一只小动物。鸟妖少年微微低头,他的眼角蔓延着两道墨蓝的晕影,身侧铺开的翼翅翠绿,泛着金属冷光,分外美丽。他情不自禁地咬着唇,双颊漫上红霞,又发出了轻微的嘤咛声。“嗯?你说我母亲?”苏旭一边啃蜈蚣腿一边瞅着他们俩。她实在无法分辨是这少年演技太高,还是他真的对莪山君如此倾心,被摸头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这么说吧,我知道我的娘亲,无论是你也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