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亲吻了她的鼻尖,像是对待易碎物品一样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缓慢匀称的鼻息扫过她的眉心,他抬头,换了一种语气让段南把防护罩盖上。
……
宴歧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比喻。
将这个星球的人想做一池鱼,不幸有了外来生物入侵时,他作为鱼池的主人可以坐上观壁,偶尔伸手拨正反乱。
曾经这对他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
但他忘记了其实哪怕是作为鱼池的主人他也不总是高高在上,比如当他发现要拯救鱼池里他非常珍视、不能失去的显存物时,他必须只身下水捕捞——
池水冰冷,对他来说完全无害,但幽潭僻静且自成生态系统,贸然俯首而降,会发现其中有他也不能轻易搞定的存在。
站在那覆满了灰尘的船舵前,宴歧无语许久。
抬手随意扒拉了两下船舵,输入的也是南扶光的生辰。
等他反应过来这玩意是双生子制造的,不是他制作的,换句话说这道密令轮到用壮壮的生辰都不会轮到用南扶光的这个事实时,船舵发出“咔嚓”的长长呻吟。
整艘船震动得好像要散架,然后……
无事发生。
他没有前世今生,他甚至不属于三界六道,他不遵循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条规则。
所以,为这个世界的规则而设定的规则,也不适用于他。
他进不去第二层梦境。
站在船舵前,叉着腰的男人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脸现在很疼——
说好了不再让她遭遇或者任何的苦难。
果然有时候人也不能过于自大,把话说的太满。
他在心中替自己狠狠的记下一笔。
……
南扶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猪德瑞拉正在为塞不进去的水晶鞋和跑不动的南瓜马车痛心疾首,自责不已。
但事实上她已经脱离了那顶狭窄幽暗的轿子与愚昧的陨龙村村民,被强行拖进了属于段北的记忆。
她原本还有心情在心中嘲笑,一只动物居然还有前世今生最痛的记忆。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
故事在老太太讲得双生子那前半段正好续上,从邪恶双生子的母亲爬上了用叶桂树叶编制的一叶扁舟,在上面诞生一对双生子说起。
嗷嗷待哺的双生子依偎着母亲冰冷僵硬的尸体啼哭,但他们的啼哭只是处于毫无感情的本能,他们依靠着尸体已经开始分泌的乳汁生存,三十三天后,她的尸体在高温与潮热下腐烂。
双生子靠着血混着尸水又活了三十三天,在第六十七天,两个孩子长大成为寻常凡尘人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个故事的开头其实仔细一想非常匪夷所思,比如双生子的最初诞生并不像他们今世段南、段北兄弟这般非修士女子自愿行为。
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在母亲愿意为他们对抗全世界、无限且伟大的爱意中诞生的。
双生子拥有最得天独厚的天生能力,他们力大无穷,双颊生腮,泅水快过海中鲨,连最凶残的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在传说中,双生子却也拥有着天生的恶。
在他们的肆意屠戮海洋生灵中,蜃族岛屿之下生灵涂炭,当游鱼不再,海水凝固,正如同古籍中记载灭世灾厄“血潮”即将降临前的征兆。
南扶光坐在高高的月桂树上,看着脚下,从海中犹如鬼魅般爬上海岸线的段北,在他身后,海面上浮起一条鲨鱼的尸体,血如泉涌从雪白的肚皮涌出。
白发、金眸的漂亮少年在沙滩上踉跄了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动数步,又突然停下,犹如动物来到全新陌生的环境仔细左右打量,脸上毫无情绪。
甚至没有传说中刚刚完成屠戮时的兴奋。
他像是捕捉到了风传来的陌生气息,抬手与坐在树梢上的南扶光四目相对,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此段北已非段北——
金色瞳眸闪烁时,南扶光扶着树干站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与这疯子发生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后者只是冷漠地撇开了自己的头。
南扶光一愣。
突然心中生出一丝丝的违和:在爱中诞生之人,为何成为了天生的恶?
虽然他确实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