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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第1页)

他只是缓缓睁眼。一片虔诚的雪花也落在了她的掌心。……北疆的诱诈诡计可谓顺利。西凉乘胜追击,深入腹地,被围了个左右夹攻。二月十九那场夜战,一夜损失近三万精锐,西凉本就骑兵队伍稀少,此时更是元气大伤。北疆抓住时机,南下杀了个回马枪,直逼西凉都城仪苏。待到三月春初,冰河融化,大齐军队也顺利西渡。彻底形成了包夹之势。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传回望都。这些信笺没走宣榕手头过,但不妨碍她知晓,此刻局势大好。在所有人都以为,一举歼灭西凉指日可待时,两国前锋齐齐都消失在黑河附近——消失的还有西凉的都城,仪苏。这个擅长机关术法的国度,甚至将城池都变为器具,把玩股掌之间。通过纵横齿轮,在静水深渊里变幻城池位置。两封加急密报几乎在同时,出现在了宣榕的桌案上。一封来自哈里克,一封来自昔咏麾下副将田猛。无怪他们方寸大乱。两边主帅都失踪,留下的话事人又不敢决断,只好都求助禀报到宣榕这里。宣榕就着灯,不动声色看完密报,折页一伸,让烛火舔上信页,忽而启唇道:“我得带人入黑河一趟。”容渡那张百年不变的冰川脸,罕见显露焦急:“郡主!您不可冲动。那里头瘴气弥漫,毒虫遍布,我一个糙汉武夫都嫌危险,何况您……”纸页逐渐燃烧,在快要烧尽的刹那,宣榕轻轻一松手,道:“两军算是都能听得进去我几句话。这是其一。“奇门遁甲之术,找法眼破法,你们不如我。这是其二。“军情紧急,调人来援是个假话,迟则生变,又是在西凉地盘上,谁知道若是耽误时机,能引发多少后果。这是其三。”她顿了顿,不容置喙地道:“先在聊城和阿松会和。他仍装扮作我,我作他。现在立刻出发。”容渡不动,不赞成道:“……这是军中事,再重要,也比不过您安危。”宣榕摆摆手:“琉璃净火蛊在我手上,毒虫退散。准备马匹去吧。”说着,她绕过桌案,准备出门。却看见容渡犹豫一瞬,扑通一跪,拦在他面前道:“恕臣无法从命。”“阿渡。”宣榕拍了拍他肩膀,温和道,“听话。”从漳城到聊城,昼夜不休赶了一天一夜。抵达后,宣榕撑不太住,把接洽事宜交给容渡。先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后,让亲卫给她作了个妆,披上侍卫们惯常的锦衣轻甲,对还处于呆愣的容松道:“之后会领六百骑兵入沼泽,你负责指挥调动。”容松没经历过这阵仗,结结巴巴道:“郡、郡主……不是,您都在这,我指挥什么啊?都听您安排不就行了?”宣榕咽了口浓茶,道:“前行,摸查,作记号。若有埋伏,你令人回击——我得专心找阵眼,没空管随行军。”容松硬着头皮道:“让我哥来?”容渡这几天心里不爽快,没好气道:“滚。我要护着郡主。”容松还想说什么,容渡瞥他一眼:“猴精猴精的,每年指挥考习第一名,你敢给我临阵脱逃试试?”容松闭了嘴。从聊城到黑河,急行军大概要走接近三天。好在一路被打通,沿线主城都有齐军驻扎,算是畅通无阻。但饶是如此,宣榕都吐了好几回。她骑射功夫算是可以,却体弱力小,若是长距离奔波,身体终归吃不消。容渡看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再劝,只能把早就备好的药丸递来,让宣榕服下。祈祷她下一顿能多吃点。步入黑河支流的沼泽地时,正值午后。天空下起了小雨。春季的雨水冰凉,积成水洼,漫过马蹄。身边百年老树错落林立,树冠遮天蔽日。整个林地里散发着阴冷的死气。宣榕随着军队,注意着经过的地形,默背着成千上万的树。她说自己熟悉奇门八卦,并非夸夸其谈。年幼时看的杂书,鬼谷弟子的言传身教,都让她对阵法有一定造诣。至少很快,便找到了第一处阵眼。那是一颗巨大的乱石,嶙峋古怪。命人合力一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乱石向前挪动。脚底能没过脚踝的溪流,流速瞬间快了不少。容松不可置信瞪大了眼:“这就是西凉的机巧么?”“对,当真巧夺天工。”宣榕叹了口气,反而心沉了几分。西凉困兽犹斗,不惜开阵引敌,若是内有乾坤倒还好,怕就怕……他们会同归于尽。她默念了几句禅经,压下纷杂念头。又花了半个下午,找到大小四十八个阵眼。这些阵眼位置不算刁钻,但做的隐蔽,有乱石有古木,甚至有一只惟妙惟肖的、尾巴和地面相连的机关蛇。雨势渐大。阵法大开,正巧天空紫电闪烁。容松没忍住叫唤一声:“这也是西凉机巧?”宣榕将头顶蓑笠正了正,镇定自若道:“这个是巧合。别靠高树太近,小心被雷劈。”容松欲哭无泪:“这……哪里没树啊?”宣榕抬手一指:“那条路。”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幽径。通向阴暗的远处。继续探行,偶有爬虫走兽一瞬即过的身影。耳畔的雨声又急又大,容渡不得不建议道:“郡主!咱们先休整一下吧?”容松顶着宣榕那张脸,扯着虎皮装大王,急急忙忙替她应了:“好。”怕她逞强,故意说给她听,大声道:“赶得确实太快了,乏得紧,我小憩片刻。”宣榕:“……”知道他们是好心,她没反对。简易的雨棚被搭起来。宣榕在昏沉的天色里,仰头望着古木遒劲枝干。还有它们被风吹雨打的碎叶。忽然,她脸色微微一变。就近这棵树上,树干处,一颗佛珠被内力弹射,嵌入木纹。宣榕起身,走入雨中。容渡立刻紧张道:“郡……阿松!你干什么?”宣榕置若罔闻,稍稍踮脚,伸手够到珠子。抚摸上去,是熟悉的纹路。再将手指放到鼻尖轻嗅。浓郁的沉木清香,夹杂一丝铁锈味道。受伤这些佛珠出自一百零八座禅寺,受香火供奉。每一颗都浮雕纹路,篆刻出经法故事。比如这颗,是初云寺惠恩祖师菩提树下顿悟的场景。不久之前,宣榕把它们送给了耶律尧。为何离手?为何有血腥味?他受伤了么……?雨水顺着墨黑斗笠淌下,淅淅沥沥。雨幕后,宣榕心随着水珠沉落,她面上不显,对跟来的容渡轻声道:“再探一探,附近树干可有嵌入佛珠。”容渡应是,骑兵四散逡巡,在回环曲绕的湿地水中找寻。容松也凑了过来,许是见她状态紧绷,嬉笑道:“您放心啦,那位命硬,阎王不收的。”清冷若仙的面相不适合混不吝的戏谑。宣榕看着自己的脸,眉梢抽了抽:“阿松,你……别这么笑。”容松立刻摆出正色表情:“遵命!”“……”宣榕无奈摇摇头,心头阴霾稍散,仍旧眉间轻蹙,看向阴冷潮湿的晦暗雾气。浓郁的白雾在黄昏暴雨里,显露出惨淡的黑。仿佛通向传说里的八大地狱。不出片刻,容渡回来禀报:“往右前方走,三株红杉树干有珠子。之后又分两条岔口了,您看,是否要接着分人往下找……”宣榕思忖沉吟:“阵法挪移仪苏时,齐军先锋三千人,北疆两千人,都是骑兵。之前估计,仪苏的驻城守军五千人,一千轻骑。人数持平,但考虑到主战优势,再加上马匹在沼泽地里基本作废,骑兵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西凉绝对是占优势的。”容渡迟疑道:“……您有什么考量?”宣榕边想边道:“所以,我们的队伍不能太分散,防止毫无战力;但也不能只集中一处,万一被一窝端了,没人回去通风报信。”容渡不安起来。只听见宣榕顿了顿,温温柔柔笑道:“这样吧,最精锐的一百弓箭手给我。其余五百人,你和阿松带着。下个岔路,我往右,你们往左,兵分两路,探清他们在哪,若能救人就救,若不能就撤。或者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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